慶風臉上的紫與脖頸上的紅被風拂去,他撐起一雙修長的雙腿,將近日被情緒裹挾細瘦的身子支稜起來。
“你還不走?”
“躺多久了?”
隨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居然九點多了,收拾好心情同慶風那般撐起自已壯碩的身體,只是沒有慶風那般輕盈。
哎,年紀大了,體力不支了。
想想在草坪上躺一會兒的功夫都要計時計量,現場的施工還需要我拍照記錄。
慶風走在我的身後,腳步有些飄蕩,看來燒刀子的酒勁還未完全消散。
“剛剛說的那個法身,你達到了嗎?”
一股帶著迷惑夾雜凌冽的半醉半醒,這話進入了我的耳朵。
“並沒有。”
雖然一直喜好研究的我,經常搬弄一些稀奇古怪的學術,譬如——卦象。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這本是與“陰陽五行”一般用來推演世界空間時間各類事務關係的工具。
對於一個時刻保持清醒理智又上進的我來說,剋制和前途是不容任何人或事務來引起糾紛的,研究這些學術除了愛好,還能輔佐我的人生,何樂而不為?
但是唐樂就像一塊遠方的磁石,不在身邊卻也深深吸引。
特別是下雨天,思念就像屋簷垂落的雨滴,淅淅瀝瀝,無休無止。
如果男人可以斬斷情絲,定當所向披靡;女人,更是如此。
可不會像徐浩那般嚐遍險惡、痛苦難當。
而我身後這個叫慶風的男人,人家起碼遇到真愛,收穫香車,落到分手,傷心難免;但不至於輸的連褲衩子都不剩……
【此刻徐浩連打了三個噴嚏】
“今天還要在辦公室待一會嗎?”
“必須的!”
“有志氣!”
“沒辦法……”
從我出生起,剛睜眼時,四周都是簡陋的傢俱,母親抱著因營養不足孱弱的我,在塑膠奶瓶裡兌上鄰居家借來的奶粉,只為緩解我的啼哭。
業爸在一旁急得焦頭爛額,他跨著步子在不大的地坪上連軸轉動:
“最近剛鬧豬瘟,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個能賣好價錢,就連身上的肉都白瞎了。”
“說了不要養豬你又不信,現在大環境豬賣不出好價錢,生存率又低。”
母親一邊哄著臂彎裡的我,一邊又跟業爸爭論著。
當時我的小腦袋瓜垂到靠近窗臺的地方發呆,我想我不會就如此困在這間沒有光亮的屋子,應該是要做點什麼,我要出去!
然而我現在身於工地,確實出來了,但又好像進去了……
“沒幾個月,要考試了!”
“一建?”
“是啊,你不準備考嗎?”
“要啊。”
“那一起去學一會兒啊。”
“走吧。”
慶風這次轉來施工,也是履行他對於哥哥的承諾,自然,也包括他自已的。
穿過馬路,步行大約十多分鐘,我與慶風乖巧的坐在了辦公座椅上。
我將電腦開啟,完成了一些未完成的施工圖,眼睛盯得有些酸澀,沒想太多,也不常記得購買眼藥水。
摘下眼鏡順勢揉了揉眼,又將眼鏡重複戴上,看著一旁的飲水機,被同事喝的一滴不剩,也不擔心我沒水喝,硬是讓我回來自已換。
推開身後的座椅,走到書櫃旁放水的位置,提起一桶,將飲水機上的空瓶撤下,又將水桶放了上去。
拿起桌上的茶杯,從抽屜裡面翻出一包好看的普洱,灑進玻璃杯中,隨後將飲水機調成熱水,按下,灌進普洱。
由於每天在工地,經常焦慮,壓力又大,飲食也不規律;偶爾還要應酬喝酒,這陳世美來了都要肥上三圈……
而普洱,工程男人好搭檔!
調理腸胃,增強消化。
我吹了吹杯中的普洱茶,看著對面埋頭苦讀的慶風,將手中的茶杯舉起,打趣道:
“要不要來一杯?”
慶風抬起眸子,眼神裡充斥著近日難眠的血絲,說道:
“這是醒酒茶?”
我搖了搖手裡的普洱,說道:
“不是啊,這個清腸胃,剛剛酒肉穿腸,總要留一留佛祖吧。”
“共產主義還能信佛?你不扯嘛……”
想起之前在草坪上躺著與慶風的那套說辭,只是為了麻痺情感慾望而做出的選擇。
畢竟我是一個極其剋制的人,情慾,色慾,貪慾,痴欲,嗔欲。
從而達到這一點,對於一些可以幫助自已跳出困境的也就是聖賢之道。
人非聖賢,草木皆兵。
做到無我之境也不容易。
這時,腦子裡想起一個女人——唐樂。
她有時候顛的彷彿不在三界之內,又不在五行之中,活得極其通透純粹。那想必是她那極其悲苦的人生經驗告訴她知世故而不世故。
“我當然不信唯心主義,我是高舉馬列主義旗幟的人。”
我小聲說道。
畢竟這裡還挺喜歡搬弄是非,我不能胡說八道啊。
“那你說佛?佛難道沒有慾望嗎?”
慶風在我的眼色下同樣小聲道。
“有,佛陀在成為覺悟者之前,作為喬達摩悉達多太子時,確實有慾望,只是為了擺脫人間苦難而修行。”
“那你覺得苦難能擺脫嗎?”
“能,但又不完全能;在這個四維空間,應順應其法則和規律。可將苦難減小到最輕,但是人不能阻礙天災,不確定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生活是極其艱難的。”
之前對慶風說的那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是唐樂說給我聽的,因為我常常會因為一些小事不開心,可她一個柔弱的女生,卻總是想的開明。這也僅僅是她看起來讓我覺得柔弱,實則她很堅強,縱使遇到了那麼多的不幸,卻還是選擇積極面對,所以其實磨難打不倒的是一個人的意志,最容易擊垮的卻是一個人的情緒。
唐樂也不是一個有宗教信仰的人,而是承受了人間疾苦,大難不死之後,選擇輕裝上陣,越挫越勇。
她可不是甘願做攀援的凌霄花,更不甘願做圈養的金絲兔,她是一個非常自我和自信的人,然而骨子裡卻掩飾著原生家庭帶來的自負與自卑……
人總是複雜又矛盾的,像我、像唐樂,又像生活中千奇百怪的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