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木閒……哥哥……你有遺言嗎,可以跟我說嗎?”
“沒有,你省點力氣吧。”
禹汣浠忽而嗚咽起來,“——你就是討厭我,連遺言都不跟我說,身邊都沒有別人了……可你寧願死也不跟我囑咐……為什麼啊……明明開始很好……我其實很喜歡你,可你恨我——我不明白……”
嵐木閒腦中的弦崩斷了,如果真的是最後一天,他是不是可以勇敢袒露,那些心思。
只一瞬便否決了,嚇到小傢伙*怎麼辦。
若最後一刻尚能配得上“喜歡”一詞,嵐木閒寧願一輩子不開口。
“算不上恨,也不會死,不需要遺言。”
禹汣浠傻呵呵地笑,嘴角拉扯,唇紋間滲出鮮紅的血,“嵐木閒,告訴你最後一個秘密,遇見你,真好。”
“我恐怕不行了,遺言……我阿爹,讓汣泯好好照顧他……可她也只是個小孩,就沒了哥哥……還有我的小豬,你把他埋好,他很乖,不哭不鬧的,也不會咬人……”
“還有楠姨,謝謝她的照顧……還有那封信,交給我阿爹,一切便與東籬無關……”
嵐木閒實在阻止不了這小傢伙,只得默不作聲地聽著,說著說著旁邊的人便沒了聲。
話多勞神,這人耗盡了力氣,暈過去了,世間歸於安靜。
嵐木閒這才緩緩挪過去,將人摟進自已懷裡,聽禹汣浠的囑咐,割了血餵給他。
禹汣浠再睜眼時,自已已經躺在了雜草墊著的石床上,嘴中盡是一片血腥。
打量周遭,心中疑惑不已,這地獄佈置與人間怎麼大差不差,真沒意思。
眼球又一轉,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嵐木閒。
驚得禹汣浠一骨碌摔下,抓著嵐木閒的腿搖晃不止,激動道:
“你怎麼也死了!不是讓你喝我的血嗎,把你腥死了?還是楠姨和馬醉木沒來救你?那我遺言怎麼辦,誰給我傳啊……”
嵐木閒制住禹汣浠瞎扒拉的手,“剛醒別瞎嚎,安靜一點。”
禹汣浠掙扎著坐起,“醒什麼?——我們沒死嗎?我以為必死無疑……”
嵐木閒無情拆穿,“你要少說兩句話,就能親眼看到你的馬醉木來救你了。”
禹汣浠晃了晃腦袋,漿糊似的混著,捋不清思緒,重新躺回草上。
……
嵐木梫端著稀米粥過來,道:“小汣浠,我都聽見你聲了,快起來,別裝死。”
“你說你們怎麼回事,青天白日還能摔了,那麼大坑看不見啊!”
禹汣浠轉頭看他,眨巴著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才不是,它們好生狡猾,搭了枯枝,鋪了落葉,初走上去根本感覺不到,再回頭已來不及了。”
嵐木梫點點頭,“難怪哦,上天保佑,還好你沒傷到哪。我哥就不行了,手腕劃破,流了好多血。”
禹汣浠摸摸腦袋,“有嗎?”
嵐木閒給沒事找事的親弟一記眼神殺,“有,準備拋下你獨自離開時。”
“定然是遭報應了吧。”禹汣浠左揺右晃地嘚瑟。
嵐木梫戳穿道:“哪能,我哥怎麼可能拋棄你,我趕到時,他正摟著你呢,他都沒抱過我。”
嵐木閒神色自如,“我只是想拿他保命,殺人取血。”
………
禹汣浠一番講述後————
曦上羽問道:“所以嵐木閒真想殺你自救?”
“以他的性子,若不是想動手,應該不至於挨著我,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咱們出不去,所以不用白費功夫。”
“也是,待著無聊,不如你再講講接下來的故事?”
禹汣浠無言以對,“想不起來了,他都對我不好了,幹嘛還要待他客氣呢。”
洞口突然砸下野筋藤,落在禹汣浠腳邊,禹汣浠望上去,對上熟悉的眼。
嵐木閒開口道:“愣著幹嘛,上來。”
曦上羽貼近道:“別怕,你先上去,他若半途斷繩,我會接著你的。”
禹汣浠有了底氣,對著洞頭講理,“先說好了,你不能鬆手。這次我可沒惹你,從前的事咱們一筆勾銷,以後互不相欠。”
嵐木閒沒應,只道:“腰上捆緊,手別抓藤蔓。”
禹汣浠手不方便,曦上羽幫忙試了試韌性,安慰道:“放心好了,很牢實,軟而不脆,是個好東西。”
正待幫禹汣浠捆藤蔓時,從天而降一青色外衫,上方討厭的聲音傳來,“墊著點,別又傷了,我東籬可不負責。”
禹汣浠直接懟回去,“我若死在這,要麼天意,要麼便是你所為。”
嵐木閒又是一番沉默。
曦上羽一邊動手一邊憋笑,“長本事了,都敢硬剛了。”
禹汣浠撇撇嘴,“這不是有你嗎?我可救過你的命,記得知恩圖報,他動手時你反應快點,我怕疼。”
“好。”曦上羽最後收尾,打了個活死結。
禹汣浠被緩緩被拉上了地面,後撤三分,用腫成饅頭的手笨拙地拆解藤蔓,幸好曦上羽打的結夠大,三兩下就解開了。
嵐木閒剛邁出的步子一頓。
禹汣浠自顧自跑到邊上,將藤蔓順著洞延放下,曦上羽順著筋藤,三兩下便爬了出來。
禹汣浠即刻躲到曦上羽背後,與嵐木閒劃開界限。
嵐木閒揉搓著發紅的手,沒什麼波瀾道:“往北找嵐木梫,他備了午飯,午後西南,你知道規律。”
禹汣浠將熟悉的青衫團作一團,放在地上,“多謝,你若不為難,東籬之事我自會盡力。”
兩人順著往北走了半里,果然見到了大部隊,禹汣浠興沖沖跑過去,“又是粥啊,在花溪谷只能吃這個嗎?”
“你怎麼找著這了?不是去找銀黃了嗎?噢,聞著飯香就來了吧。”嵐木梫舀了一碗遞給饞貓。
溫粥入口,整個人都舒爽了,禹汣浠將碗放下,蹭著嵐木閒的肩道:“好巧不巧,我差點又死了。”
接著禹汣浠簡單描述了下事情經過,嵐木梫狠狠掐了他一把,疼得禹汣浠嗚嗚直叫,“讓你小心小心,能不能惜點命。”
“等等,我怎麼覺得好耳熟啊。”
禹汣浠提醒道:“因為四年前我也掉進去過,還是你來救的。”
嵐木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面目猙獰一頓吼:“那你特麼,還來??我真……你非得拿命玩是吧……要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你妹交代。”
禹汣浠笑得很欠揍,“不用交代,她應該會給你投毒,讓你生不如死,很快咱們就能地下團聚了,對不對啊?”
嵐木梫將禹汣浠的頭猛地往下一摁,無情拒絕,“對你個大頭鬼!下次屍體曬乾了再讓人救,給你厚葬了,以敬相識一場!!”
禹汣浠很高興地笑著,“好啊好,我要葬在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地方……最好每月能給我送點龍眼肉和蓉包,還有……”
嵐木梫打斷道:“聽說死了便無法觸碰實物,可遠觀不可近嘗,放心,兄弟一場,我定好好給你描述那滋味兒,你乖乖聽著就好。”
禹汣浠焉了氣,“那算了,我還是好好活著吧。”
………
禹汣浠倚在嵐木梫身旁,乖乖解釋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次真不是故意要死的,那金黃葉蛇太狡猾了,四處挖坑引誘我,一時大意才掉了下去,現在的小傢伙,一個比一個精明。”
嵐木梫沒回話,禹汣浠便轉向曦上羽求助,“你說是吧,曦上?”
曦上羽難得配合,敷衍“嗯”了聲。
禹汣浠繼續道:“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們的福氣在後面呢。”
嵐木梫白了他一眼,“你就貧吧。”
禹汣浠拽著嵐木梫胳膊又是一陣猛晃,賤兮兮道:“嘿嘿,馬醉木最好了,我就知道。還有一事,這次是你哥順手相救,給我嚇死了,他怎麼也在啊?”
“他一直在,只是你沒注意,我們一路查到這裡,我哥說先去探探路,現在都沒回來,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禹汣浠四處張望,“可能有我在,他眼不見為淨吧。”
嵐木梫贊同點點頭。
此次行動沒能成功,還得想新法子,三個人坐在一塊商量:
嵐木梫靈光一閃,道:“找根棍子遠遠將果子打下來不就行了,根本不用費力靠近啊!”
禹汣浠點點頭道:“實在聰明,我以實際行動告訴你:不行!銀果於金葉黃蛇,乃是賴以生存的唯一食物,沒等果子掉落,空中就被它們吃了,之前我也試過很多方法,只有爬上去親手摘才有效果。”
嵐木梫接道:“那這次咱就一起去,一批一批打車輪戰,我就不信它們次次躲得開。”
“不行,我身上留的藥粉不多了,恐怕連一個人都護不住,配製起來又要耗費不少時間,咱們拖不起,我一個去吧。”
嵐木梫頃刻冷了臉,拒絕道:“那就先回去,那蛇有劇毒,沒做好萬全準備你還敢胡來。好胳膊好腿的已經沒幾個了,咱們傷不起,慢慢來。”
禹汣浠嘴角耷拉著,點頭答應了。
與曦上羽收拾好便準備離開,嵐木梫調侃道:“真不需要我送?再摔的時候看著點,別砸到我們,黃泉路最好獨走,沒人想跟你作伴。”
禹汣浠一拳捶上嵐木梫胸口,“放心,空中兜個圈也不忘看你最後一眼,保重。”
禹汣浠笑著跟大夥告別,等看不見人了才對著曦上羽道:“你先沿著這條路往上爬,我得找個地方方便一下。”
曦上羽靜靜看著他,嘴角微揚,“那一起?正好我也想。”
禹汣浠捂著肚子道:“不必了吧,相視多尷尬,還是分開比較好。”說罷欲朝著反方向跑。
曦上羽一手將人抓回來,“一起,否則我告發嵐木梫。”
禹汣浠回過頭來,悻悻謔笑著,“好吧,這你都看出來了。那我只能誠邀阿羽同我一起受死了。”
曦上羽手臂勾著人往前一帶,“演的太差了,也就嵐木梫信你。”
禹汣浠嘖嘖兩聲反駁,“明明很厲害,你們都被我騙到了…”
曦上羽竊笑,面上表情卻沒什麼變化,應道:“嗯,浪蕩公子哥,你的天分都在勾人上了。”
禹汣浠覺得自已被辱罵了,叉著腰氣鼓鼓回應:“你胡說什麼,那是我長得和善,為人可親,男女老少見了都喜歡,不像你,人人遠之的暴虐狂。”
曦上羽深邃的眼眸下垂,對上禹汣浠的眼,“是敬而遠之,強者方能立於頂端,我不需要人見人愛。”
禹汣浠被他突如其來的兇狠驚得一顫,“兇什麼兇,我看你啊,不是不需要,而是做不到。”
曦上羽似笑非笑道:“誰說沒朋友,不是有你,生死與同小恩人?”
禹汣浠想抽死幾天前胡言亂語的自已,“誰稀罕跟你相交,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那是我彌留之際對世間的善意,跟你本人沒有任何關係!”
曦上羽很輕地摁了下禹汣浠的頭,“知道了,遇上我倒黴,碰上你卻總能化險為夷,欠你兩條命了,就當給我一個回報的機會。”
禹汣浠回想了下,疑惑道:“哪有兩條,我就在沼澤救過你一次。”
“還有割血相救。”
禹汣浠一拳抵上,瞪著眼道:“不許再提這件事!再說了,我可沒答應過救你。”
曦上羽語氣嘲弄:“禹汣浠,我信了,你還真是個傻子。”
禹汣浠掙扎著反駁:“才不是,那時嵐木閒只躲著我,還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才想著要救他。而且我都快昏過去了,迷迷糊糊的,根本弄不清楚,就算是你,我也會那麼說的。”
“我知你醫者仁心,不過凡事先顧著自已比較好,為有些人傷了,不划算。”
?????禹汣浠一臉不解,發什麼瘋,也快死了嗎,言語這麼良善?
禹汣浠小動作不斷,用力刮蹭著食指,含糊道:“知道了。”
讓他跟曦上羽互懟還行,突然好好說話,實在太彆扭了,許是兩個人都覺著不自在,這番對話後,均不說話,只顧著埋頭趕路了。
遠遠又瞧見了熟悉的金黃頂,禹汣浠摩拳擦掌,打氣道:“這次,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曦上羽欠欠道:“這算偷別人的東西。”
………
禹汣浠捏緊拳頭,微笑著點頭,“對啊,就是這麼狂妄霸道,我行我有理!”
曦上羽挑眉,輕微點頭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