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燈光一直亮著,虞小魚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的腦海裡裝滿了宇宙星空、分子物理。

同時,她也從原來的躺在醫療床上,到現在被裝進盛滿粘稠液體的柱形容器中。

就像那隻木影獸。

沈雲竹做實驗有個特點,或者說是強迫症,他總想把蘋果、香蕉、橘子放進西瓜之後還希望西瓜仍然是西瓜。

就像外面那些看似像世界進化出的喪屍的喪屍。

沒錯,那些喪屍,那些扭曲的空間,乃至這個詭異的末世都是沈雲竹的傑作。

他沒什麼稱霸世界、毀滅世界的想法,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做個實驗驗證自已的想法——以全世界數十億人的姓名,以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物種。

“這個世界很快就要消失了,一個失敗的試驗品,應該奔赴它最終的歸宿。不是嗎?”

虞小魚至今還清楚的記得沈雲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是處死一隻小白鼠的習以為常的平靜。

虞小魚看著他清冷雋秀的眉眼,終於明白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劇毒。

他要怎麼毀滅這個世界?

“你要殺了他們所有活著的人嗎?他們那麼努力活到現在。”

虞小魚不知道自已在想什麼,她只是隨便問問。

“當然不會。可如果他們已經不是人了呢?”

“你什麼意思?”

“既然是試驗品,當然要發揮他們的價值,我製作的試劑可不是誰都能夠使用的。”

“你在基因最佳化液裡動了手腳!”

“怎麼會呢,這可是我們聯手製作出來的,中間還有他們本土人類的參與,宣佈投入使用的是他們自已,願意喝進去的是他們本人,我並沒有強迫他們。

但你知道的,實驗嘛,難免失敗,比如那些喪屍,他們只不過是又一部分失敗品罷了。”

他嘆息了一聲,又愉悅起來,

“不過,對我們的研究來說,失敗和成功一樣重要,甚至比成功更重要。”

他的嗓音清透,神情輕快,失敗於他而言是另一種進步。

虞小魚本以為自已已經平靜到麻木了,現在發現才哪到哪,當你以為足夠痛苦的時候,沈雲竹會將你推入下一層煉獄。

無盡的絕望。那是她親手送出去的東西,是她親手葬送了幾十萬生命。

她是磨刀者。

她助紂為虐。

她……在殺人,在殺那些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虞小魚囁喏著嘴,她連埋怨都做不到。

怨誰?

像沈雲竹所說,怨推廣他們藥劑的決策者?

怨一心渴望活著的主動喝他們藥劑的人?

怨沈雲竹?

怨她自已。

如果她足夠厲害,足夠強大,就不會發現不了問題,就不會被沈雲竹牽著走。

無知的罪惡難道就不是罪惡了嗎?

被人控制著殺了人就算無辜嗎?

不,她或許痛苦,但絕不無辜。

但現在她無可奈何,她唯一能做的是被迫接受注入她身體的來自不同物種的基因,嫁接、融合、衍生、創造……形成新的基因鏈。

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隨著她一次次瀕臨死亡之後她的能力在不斷增加,她在不斷突破上限。

這種實力飛快的提升帶來的不是滿足感而是難以抑制的痛苦和對自身的厭惡。

她覺得她的身體好骯髒,各種不屬於她的東西一遍遍地流經她的身體,她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基因都不完全是她的,卻組成了一個和原來一樣的自已。

擁有特殊物種的特殊能力,但仍然保留她本身身為人的特點——這是沈雲竹的追求。

但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已嗎?

虞小魚睜大眼睛向上看,白的可以看見青色血管的臉上那雙眼睛黑的不透光,比以前大了許多,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彷彿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吸引著她。

她不知道自已在看什麼,她的靈魂好像被禁錮在一片漆黑暗沉的宇宙中,無邊無際,無邊無際……

她的耳邊只有機器執行的“滴、滴”聲、自已的血液流經管道的聲音、心臟時而微弱時而強大的跳動聲、以及機器定時報告她的實驗資料的聲音。

這時,她才會意識到,原來自已還活著。

她不理解這些瘋狂的實驗,他已經是十一維時空的頂尖科學家了,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天賦和壽命。

他的生命無限長,已經是人類數千年來追求的永生了,卻還是不滿足。

他說不要“接近於”無限的生命,他要的是永恆——沒有任何前置條件的永生。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冷靜而無所謂,是追求永生還是單純追求實驗上的巨大突破對虞小魚來說都無所謂。因為不管是哪個,他都不該用其他的生命體來成就他的瘋狂。

剛開始實驗時,沈雲竹並沒有限制她的行動,她在四處觀察實驗室的時候,發現自已的標籤上寫著——

假設十九:2685號實驗體。

是看一眼都會渾身發冷的程度。

她是第2685號實驗體,那前面的2684呢?她和前面的2684是第十九組假設,那麼前面的十八組又用了多少條生命才宣告結束?

更何況,這還只是實驗體的資料,虞小魚想起那繞了自已一圈又一圈的供沈雲竹提取基因的其他生物,以及沈雲竹自已帶來這個世界的那些不知名的試劑,還有這整個末世。只覺得腦子發矇,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