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晨怔神,是林丟丟,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那分明就是個男子,丟丟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衙門之內,只是背影相似罷了。

談完公事出來,坐上候在衙門外的馬車,那道背影依舊在腦中縈繞不散。

馬車經過熱鬧喧譁的大街,他想著心事,眼眸無焦距的盯視街景掠過,恍惚間,路邊一家店鋪門口,熟悉背影一晃而過,急忙出聲叫停馬車。

下車找尋,鋪攤前哪裡還有人影,不禁搖頭啞然失笑,是不是自己太過想她,才會有此錯覺。

轉身坐回車廂,馬車繼續前行。

蘇沐晨並未看走眼,馬車經過時,林丟丟已順著店鋪老闆所指的方向,進入旁邊巷道。

找到枳王府,向守門府兵說明來意,府兵進去通傳,不久便有小廝出來領著林丟丟進去。

府內,青石鋪面的地磚縱橫交錯,每一塊都彰顯著居高位者的尊貴與威嚴,林丟丟牢記李叔的叮囑,不可四下張望,眉眼下落緊盯腳下的路,跟在小廝身後。

穿過花園經過蜿蜒迴廊,來到枳王爺所在的書房。

枳王爺手持一本書冊在翻閱,林丟丟也就只敢在進門時,掀眸匆匆瞥一眼,只知王爺是名五十多歲的老者,不敢多看,呈上文書,雙手垂立身側,站到一旁靜候。

耳側傳來啟封與抽出紙頁的細碎聲響,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安靜,靜得林丟丟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與呼吸。

雙肩似被千斤巨石壓著,越來越沉,感覺每呼進一口氧氣,都要使出大力,掌心已冒出細密汗珠。

“父親!”清朗的聲音來自書房門口,落在林丟丟心上,卻如巨石墜落死潭,水花四濺,蘇世子,蘇沐晨。

長長的陰影自門口地面,延伸進屋裡,又隨著腳步聲的由遠及近而消失。

林丟丟愈發緊張,下意識攥住衣角,壓制住“噗噗”狂跳的心臟。

“嗯,回來啦,你這趟出去,該有不少收穫,我這裡還有點事,先去見見你母親,回頭我們再詳談。”枳王爺威嚴的語氣裡摻雜著慈祥。

“是!”蘇沐晨應諾,腳步遠去,出了屋門。

林丟丟暗自籲出一口長氣,只知蘇沐晨的老爹是親王,不曾想竟會是枳王爺。

“來,拿去回覆吧。”枳王爺把簽好名印上戳的回執遞來。

林丟丟雙手接過退出書房,跟著小廝原路走向府門。

走上回廊,小廝在前面突然驟停,林丟丟邊走邊喝著蘇沐晨與慕葉語的乾醋,想快點離開枳王府,不願碰見人家夫婦倆秀恩愛,一個不留神差點撞上小廝後背。

“世子!”小廝喊道。

“嗯,我有文書要送去吏部,你跟我去取。”蘇沐晨說完,徑直走上一側岔道。

林丟丟想拒絕,但眼下自己就是專送文書的鋪兵,不能說不,心中哀鴻遍野,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走出幾步,蘇沐晨停下,轉過身對小廝道:“你先退下去做事,文書要現寫,等下我另派人送他出府。”

小廝應諾獨自離去。

蘇沐晨與林丟丟,一前一後走在彎彎繞繞的迴廊上。

“你知不知道冒充鋪兵,發現會被判死罪,還要禍及家人。”蘇沐晨未轉身,仰首繼續朝前邁步,壓低聲音說道。

“知道,若不是遇上你,沒人能認出我是冒牌貨。”林丟丟如實回答,只想取了文書快點離開,語氣裡沒有重逢的喜悅。

“你!”不鹹不淡的敷衍讓蘇沐晨一時語塞,下意識停下腳步轉身要數落,忽然又想到林丟丟眼下是鋪兵,悻悻然繼續前行。

林丟丟垂頭邁步,前方停她也停,前方走她才走,始終與蘇沐晨保持間距。

“你是在惱恨我的突然離開麼?”良久,蘇沐晨悠悠開口,語氣勝顯落寞。

“恭賀世子新婚之喜,百年好合!”

林丟丟本回答為“不恨”,誰知卻莫名冒出這句話,後悔的直想扇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前方直挺的背影一滯,互握背後的十指回攏成拳,用力攥了攥。

清脆骨骼聲落入林丟丟耳裡,心也為之顫了顫,知道自己說錯話,愈發小心的邁著步子,生怕一不小心踩到蘇沐晨的腳後跟,再罪加一等。

離開回廊走上青石路,蘇沐晨再次停下腳步,“你可曾有過後悔。”

“什麼?”林丟丟不明白他這句沒來由的問話是何意,目及之下,腳影晃動,腰間一緊,眼前的景物瞬間化為一抹殘影。

驚慌失措的張嘴,“啊”字剛發出半個音,便被溫柔雙唇封回嘴裡成“唔唔”聲,與此並行得還有門板關閉,發出的“吱嘎”聲。

攬在腰上的手臂很用力,似要把她整個兒揉進肉裡,修長手指從帽沿穿梭進去,遮耳帽被頂起失去支撐,從頭上滑落。

一頭如綢的烏黑青絲,瀑布般散落肩頭,壘砌成山的思念,在鼻息交熾中轟然坍塌,一如奔騰不息的洪水。

林丟丟想起那日,被洪水衝入河道,剛從昏迷中甦醒,一個浪頭湧來,將她拍進水裡,那種生死一線的窒息感記憶猶新。

現在,她也感到了那種窒息,胸腔裡的空氣被一點點抽乾,心卻歡呼躍動不止。

等恢復一點神智,她掀開眼瞼,雙臂不知何時已攀纏上蘇沐晨脖子,後者閉著眼,如蝴蝶翅翼的長翹睫毛在輕顫,近在咫尺。

有些恍神,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如墜夢境,“我不要聽見,你說出那兩個字。”雙唇分離間隙,蘇沐晨睜開波光氤氳的眸子,呢喃低語。

眸光膠上林丟丟的視線,要把她拽入桃花眼裡的那汪深潭,溫軟唇瓣稀疏落上額頭,雙眸,鼻尖,最後雙唇,舌尖笨拙地撬開緊閉的貝齒,肆意張狂的纏繞,讓林丟丟的理智再次淪陷。

良久,周遭空氣變得稀薄,兩人都快緩不過氣來,雙唇才藕斷絲連的分開。

“呵呵,咋把自己的臉抹成了鍋底。”蘇沐晨扯唇露出皓齒,指腹摩挲上林丟丟的黑臉。

“你剛剛問什麼後悔?”林丟丟沒接話,而是繞回之前的話題,想一探究竟。

蘇沐晨收斂笑容,眼神有些慌亂,手指鉗住林丟丟下顎,指腹無意識地摩挲還帶著灼熱的嬌豔紅唇,囁嚅出聲:“營帳裡的那次,你可曾後悔過。”

緊接著眉頭一挑,眼神轉為犀利,語氣霸道:“不許說那兩字,不然...”說著,頭再次湊上前來。

在他的臉貼近時,林丟丟氣息如蘭輕輕啟唇:“後悔。”

蘇沐晨的心一顫動作一滯,接著耳畔又躥進兩字:“從未。”

“小壞蛋,竟敢嬉耍本世子,這就生吞了你。”蘇沐晨心裡的石頭墜落腹中,偏頭一口將她的耳垂噙進嘴裡。

溫熱呵氣帶著摩挲,蔓延進林丟丟心裡,湧起一陣陣戰慄,亂躥的酥麻瞬間侵噬百骸...

她咀嚼下唇緊緊攥住理智,不讓它被亂躥的原始感官帶偏,喃喃發聲:“世子想要的,可是踏點蹁躚麼。”

“什麼?”蘇沐晨饒過被撩撥的飽滿賁張,灼燙誘人的耳垂,眼底泛著不解。

林丟丟手指從他脖子滑落至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絞著垂在那裡的兩縷青絲。

“踏點蹁躚!”頷首輕語,不敢直視頭頂的逼仄目光。

“這踏什麼蹁躚是何意思?”蘇沐晨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