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竹林,竹葉聳動,蕭蕭聲響。

何鍾氏緊繃著臉。

“我看行,反正我們都不懂這些的啦。”

“就是的了,白被牽鼻子走了那麼久,我那常年不在家的夫君都要氣回來罵我了。”

“是啊,都是誤會麼說開就好了,我就知道太傅大人不會拐彎抹角搞這些顛七倒八的啦。”

“那我們……是不是要道個歉?”

……

幾位夫人本就不敢在太師府女眷前胡亂說道,不過有人在前點火,她們心知肚明地扇扇風。

何鍾氏氣得前胸不住起伏:“我,我給了你們這麼多,你們連多說幾句都不會嗎?”

先前那位年長些的貴婦拍了拍她的肩,嘆了口氣,安慰:“我們以前……那是以為金玉滿堂故意為之,如今……哎,多說無益,好自為之。”

彼時何鍾氏還不知,她,她的夫家會面臨怎樣境地。

謝錦微微笑著,對其中幾位的糾結之色熟若無睹:“諸位夫人可是都商量好了?”

“好了好了。”

“就照小錦的意思來好了。”

“是啊。”

謝錦視線一轉,嘴角保持一個微妙的弧度,看向何鍾氏:“這位夫人呢?”

何鍾氏手攥著帕子,她感受著數道意味不明的眼神赤裸裸落到自已挺直的背上,時而流連到她因不知所措而赤紅的臉上,只得抿唇不言。

她不過是個商人妻,仗著祖上入過仕途才讓自已挺背遊離在這些命婦之中,又為了生計腆著臉和她們打交道。

寧靜之中,不知什麼品種的鳥兒吱吱呀呀從她們頭上飛過,落下一支淨白色羽毛,覆蓋了天地之間的喧囂。

慢慢地,人群中已經有人耐不住,發了聲:“謝小姐,何氏既糾結不出所以然來,不如讓我們先行一步吧?我夫君還在家等我一道就膳。”

謝錦點頭:“如此,謝錦耽誤各位夫人了。我改明兒就把東西送到各位府上,夫人們等著就是。”

“多謝了啊,辛苦了。”

“謝謝,謝謝。”

諸位夫人兩兩成雙,各自挽手嬉笑著走了。

沒人停下來問何鍾氏你怎麼了,也沒人讓她和她們一起離開。

總之,何鍾氏一人立在大地上,顯得十分落寞。

謝錦嘆了口氣,示意掌櫃的去做自已的事。

她緩緩走下臺階,駐足於何鍾氏身前。

何鍾氏抬起頭,似乎沒明白謝錦為什麼下來,只愣愣地看著她。

謝錦詢問:“這計策,是何氏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已為君請命?”何鍾氏蹙眉,揣度著她話中的意思。

謝錦又道:“如果是何氏告訴你的,他可告訴你,你若沒成功,你當如何,他當如何?”

如果是自已提出來的,那就是腦子被驢踢了。

何鍾氏眼瞳微收,她不明白謝錦的意思,但很是不安:“他,是他讓我來的。”

謝錦手指敲擊大腿外側,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若你自已想來,那還好說。你這夫君和你有什麼仇麼?先不說你們那家金玉良緣還是什麼錦繡的今後必然賺不到幾個子,連帶著你,也會被夫人們看不起。你說,他到底是為什麼呢?”

聞言,何鍾氏頓覺四肢無力,噗通一聲縮腿蜷在了地上。

半晌過後,她嗚咽出聲,又發覺有人在眼前,手掌捂住雙眼,肩膀卻一聳一聳。

是了,成了則被謝家打壓,失敗則以後將顆粒無收食不果腹。

畫蛇添足。

謝錦默默想。

何鍾氏哭了有一炷香不止,漸漸地抽泣聲小了下來,一字一頓敘說:

“我們家是聯姻,他們家鋪子多,我們家也多,某種程度上還是競爭對手,常常兩敗俱傷雙方都不得好。我父親為了多賺點錢,把我嫁過去了……”

她們都清楚,這和買賣生意並無實質上的差別。

“所以何氏對你不好?”

“不,他對我很好,我要什麼他都給我,平日裡也從不去尋花問柳,府上甚至沒有妾室通房……有時拜謁回來會打我……儘管打的不重,但他的眼神很兇,我很害怕。”

愛與包容是一體的,一個愛妻子的男人,謝錦並不認同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會毆打妻子。

於是道:“有疤嗎?”

何鍾氏搖頭:“但是很痛,我想過去報案,但是第二天他清醒了,又跟沒事人一樣,似乎一點都不記得前一天打了人。”

這讓謝錦恍惚間以為自已回到了三天前,但很快,就從迷糊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

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對外事目不轉移,但也有人好奇,目不轉睛看著這邊。

謝錦拉起她,道:“起來說吧。”

何鍾氏順著力道又被攙扶著起來。

謝錦又問:“不記得的事包括?只打了人還是……”

被別的話題岔開,何鍾氏也不再囿於剛才的羞赧之中,思忖片刻道:“像是都不記得了。某回他酒桌上的友人來府上,他竟說不知。這樣的事情有好幾次了,不過大家都預設酒量差,我也沒再追究。”

她頓了頓又道:“我怎麼都說出來了?這……”

謝錦神情溫和,不似剛才咄咄逼人,她一個沒止住就都說了出來。

“我有個朋友在大理寺當雜役,他見得多了,我便也聽的多了。”

誘導性發問下除非心性堅定,否則極其容易被帶著走。

謝錦又問:“他打你時可會說什麼?”

何鍾氏跟道:“府上有什麼人,或是拜謁時有誰令他不滿意的,有時候也會說我,話不像是他平日裡會說的。”

謝錦皺眉:“你這個事我懷疑另有蹊蹺,我建議你還是報案為上。”

聽起來像人格分裂,或是裹挾自已另一面太久,產生了質變反應。

反正都不是什麼正常理由。

何鍾氏愁眉:“我……也想過,但我不知道……”

從小錦衣玉食慣了,丈夫雖然偶爾有奇怪行徑,但大多時候對自已包容至極,突然要做點什麼,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束手無策。

謝錦沉眉道:“你必須得有點什麼……證據,你明白麼?人,或者物,不然大人不會信你。最好讓你信任的人知道此事。”

何鍾氏聞言,撫一作揖:“剛才的事是我腦子糊塗,多謝謝姑娘不計較還教我該如何解決困境。”

謝錦擺手:“小事一樁。”

翌日謝錦跟著清單上的人名,一家一家敲開了門,把對方應該得到的原有物以及賠償一併送上了門。

做完這些事後,她見懸日垂落,想再去看看幾個孩子,中途卻見到了一身便衣的知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