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開宮門的時辰一到,攬芳閣的宮女便叫徐越卿起身洗漱。

徐越卿出了宮門便直奔長孫畏小宅而去,堆雲倒是讓她進門了,只是紅著眼圈兒說著和昨日一樣的話搪塞她。

攬芳閣一夜徐越卿輾轉反側、夙夜難眠,皇上面前咬定她們所作所為並非出於私心是必然,可她心中仍有一絲不真切的疑慮。凌雲、堆雲的行徑叫她更加猶疑,不見就不見,徐越卿只好先回自己小院。

此時離太后去執明府施粥還有段時間,徐越卿原本打斷先回家換去這一身宮裝再去府中,不料進院門便見一群人一大早的坐在前廳上坐著,見她回來皆是鬆了口氣。

“姐姐,”吳朝最快,幾步跨到徐越卿面前,“聖上可有為難你?”他今早來這兒練功,恰巧遇上了從整夜未閤眼在這兒等候的周氏兄妹和趙昭,才得知徐越卿被聖上召見一夜未歸,自然焦急地不行。

徐越卿自是無礙,只是眼底略有些發青,顯然是沒休息好:“聖上照例問了些佈施的事情,只不過有些晚了,聖上便安排我在宮裡住了一夜,還白得了一身衣裳。”

吳朝環視一週,見她行動自如,這才慢慢放下心來:“週四公子、五姑娘和趙郡主擔憂了一夜,姐姐莫要說笑了。”

趙昭欲問清昨日具體情形,只可惜這些人不是朝堂眾人也不是府中人,不宜多言,難得安靜地站在一邊。

他這模樣即便榆木腦袋的人也瞭然他對徐越卿怎麼個心思。

周復、周筠相覷一眼,周復前段時日與長兄談天之時只覺得許是如此,如今是徹底明瞭了。

周筠又瞪周復一眼,見他不為所動,莞爾:“姐姐平安歸來就好,我等也放下心來了。”

“叫各位擔心了,不過時辰快到了,我得去府衙。”徐越卿並非刻意不近人情,現如今在太后跟前服侍的唯剩個林禕,總不能叫她為難,不得已才下了逐客令。

周氏兄妹自然也不再久留,吳朝一步三回頭,只說自己今夜來看望她。

不多時,這些人中唯剩趙昭一個,徐越卿要換衣裳,她便跟著一同進屋,緊盯著她褪得只剩裡衣:“在宮中住一夜,衣裳何至於從裡到外都換了一遍,難不成,聖上寵幸你了?”

徐越卿瞬間愕然,將手裡的衣裳扔在一邊:“胡說些什麼,不過是因些緣故打溼了衣裳。”

打溼了衣裳?昨日又沒下雨下雪的,怎麼就溼了衣裳?趙昭打量著徐越卿露出的蒼白無暇的脖頸、手腕,並無任何痕跡,也不再多問:“不出意外,太后也該知道昨日老師和嵇大人進宮的事情。”

徐越卿從橫杆上取下福子昨日為自己熨好的衣裳,有別於類似執明府官服的赭紅色,今日一襲深竹月的常服襯得此人清冷更勝以往,猶如秋月霜色有了人形。

趙昭瞧著便覺得牙根凍得直打架,叫福子弄兩個暖手爐來:“本來就冷,在你旁邊就更冷了,不過很襯你。”

衣裳顏色雖略有些冷清,圓形蓮瓣團底紋卻添了些許的精緻,這些衣裳都是長孫畏、堆雲幫著置辦的,山上帶下來的衣裳多是夏秋所著,早就不合時宜了。

“趙昭,你可相信陸大人?”

徐越卿沒有的一句話叫趙昭不知如何作答,頓首片刻:“怎樣才算相信?我多年前就知曉老師有自己畢生之所求且只能在這處才可實現,至於何種方法、何種手段,其實並不重要。”

“即使是利用你?”

“徐越卿,你問的是我和老師還是你與長孫大人?”

不久之前,周頤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他問自己是否相信長孫畏,時至今日,徐越卿依舊不敢。

趙昭問:“利用了又如何?”做良多假設也只是假設,不到那時她不知自己是否真的並不在意陸非同為達目的以自己為梁,她更不能設身處地地為徐越卿著想被背叛後又該如何自處。

徐越卿撣撣衣袖的褶皺再撫平:“我只想知道,到那時你會不會後悔。”

“我可不是菩薩聖人。”

福子準備好兩個手爐,又從櫃子裡翻出那件青黛色的大氅給徐越卿披上,這才將將二人送上趙昭的馬車。

昨夜林禕也遣人去問過,過了出宮時間卻不見徐越卿人影,一夜睡得也不安穩,今日等候宮中車駕時見她完完整整也不似受過半點傷的樣子這才展露些許勉強的笑意。

二人徑直走到林禕跟前,路上趙昭告之林禕也擔心她安危,徐越卿點點頭以示無礙。

不足一刻,由幾位公公駕駛的馬車在禁軍護衛之下從街口駛來,林禕領著眾人上前幾步,在階下迎候,等馬車聽定,最前頭馬車中的人扶著哪位公公的手嫋嫋婷婷的踩著小凳下了車。

趙昭悄聲提醒不曾見過這位的林禕:“敏貴妃。”

敏貴妃乃是錦王李犀生母,皇帝后位自華溪張氏被廢庶人之後再無設立,宮中唯有敏貴妃位份最高,兒子又得皇帝寵愛,這鳳印便落在了她手裡。

敏貴妃一雙秋水眸子溫意和善地看著面前幾人,笑意盈盈的福身見禮:“見過幾位大人。”

“臣等見過敏貴妃。”敏貴妃以禮相待只稍稍福身,她們撩起衣袍邊要跪下答禮。

敏貴妃抬手虛抬為首的林禕,淺笑怡然:“大人們實在無需多禮,我們這些深宮婦人能為百姓做的實在有限,全靠大人們這樣的率性女子在外勞走奔波為百姓造福。”

“敏貴妃娘娘過譽。”林禕上有嵇霰、長孫畏,以她的品階很難進宮,所以接觸嬪妃少之又少,但也曾聽說過這位貴妃的一些故事,不知那些到底是流言蜚語還是這位掩飾地太過。

鮮少出宮的敏貴妃今日心情實在不錯,所見不再是那四四方方的、被框住的天,眼角笑紋都出現了幾條:“大人不必過謙,不過我要先向大人告罪一聲,前些日子宮中也是忙碌遂不曾來過,可惜太后她老人昨夜誠心實意為百姓祈福快至天亮,有些倦怠不宜出門便叫我過來幫著做做事情。大人不嫌我粗手笨舌的便隨意差遣我做任何事,我自當聽從。”

林禕又是低矮行禮,可不敢躲過敏貴妃深出包著自己的手:“臣等自當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