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7時23分,步雲豔三人乘坐的裝甲車出發離開了藍思市。
在三路軍隊當中,他們是出發最晚且力量最弱的一方,畢竟之前的襲擊早就讓雲源市元氣大傷,危險程度自然很低。
對於這座城市,他們甚至不需要依靠潛伏靠近,直接大搖大擺地開進去就可以了。
然後,按照計劃,一個不留。
這種行為在仇陌的價值觀中其實與反人類的屠殺無異,但他倒是不反對這些人這麼做。
畢竟人類社會此前建立起來的價值觀早就已經崩塌了,他自然不會也無法把自已的價值觀強行加給別人。
“就在這裡停下來吧。”步雲豔突然對張狂說道。
“還有些距離呢。”張狂嘴上說著,但實際上卻已經把車停好了。
“之前因為末土流氓的緣故一直沒有回來過這裡,但現在不怕了。”步雲豔長舒一口氣,說道。
“做什麼呢?”仇陌問道。
他其實一直有這個疑問了,作為一個沒有變異的普通人,而且還是藍思市重要的[博士],她怎麼會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考察,考察歷史。”步雲豔開口說道。
“這有意義嗎?”仇陌突然想起了此前在芮風圖書館看到的歷史書,那上面的署名正是步雲豔的名字。
“人類遲早會走出末世,我想讓新紀元的孩子們回首往事時不至於是一片空白,無論是骯髒還是光正的歷史。”
說罷,步雲豔對仇陌揚了一下她那厚厚的牛皮日記本。
“這是我奶奶的日記本,她沒活過三十年前末世降臨的第一場雪。”
這話一說出口,就連仇陌都不禁感到了一陣敬佩。
作為一個真正的現代人,格局和眼光居然比不上一個從出生起就面臨殘酷考驗的末土人。
“喂,小鬼,你那邊怎麼樣?”步雲豔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開口說道。
“我可不叫小鬼,張——狂——兩個字,不會念嗎?”
話說完才一半張狂的話語就染上了動力裝甲的音色。
只聽得一陣細微的嗡鳴聲,胸甲內部的動力核心高速運轉起來。
“你還真是喜歡動力裝甲,看來我輸給你倒也不冤。”仇陌打量著那具壓迫感極強的動力裝甲忍不住誇讚道。
“你很厲害,能把我逼到那個程度的人其實就你一個。”
儘管透過裝甲後的聲音自帶幾分冷酷的色彩,但仇陌還是能聽出張狂語氣裡的那幾分惺惺相惜與自豪。
“你倆可別互吹了,跟我進來吧。”此時,一臉無語的步雲豔出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這裡面有人。”步雲豔指著面前那棟低矮的房子道。
那是偏郊區地帶才會出現的別墅,當然,現在它已經配不上別墅這個詞語了,充其量就是一座瀕臨倒塌的危房而已。
“變異者嗎?”仇陌也不問真假,直接就開始追問細節。
“不,都不是活人。”步雲豔開口說道。
說完這句話,她便直接邁入了那棟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危房。
見此情景,仇陌立馬跟上進入了房子,而張狂則守在外面戒備周圍的情況。
一靠近門檻,仇陌就嗅到了隱隱地嗅到了屍臭味,他順著氣味的來源跟上了步雲豔。
“讓我先進去。”仇陌開口說道。
說罷,他把手搭在門把手上面,快速推開了房門。
如步雲豔之前所說,沒有活物,仇陌目光所及,只有一具吊在繩子上搖晃的女屍。
低溫阻止了屍體的快速腐爛,因此仇陌依然可以看清乾枯髮絲後面那張削瘦的臉。
以及那絕望到麻木的眼神。
“這裡的女人大多都是被擄掠過來當作生育機器在使用的,為了活下去,她們大多不會反抗。”
步雲豔捏著鼻子靠近了幾步,目光很快落在了屍體的手上。
那是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此時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女人手掌的肌肉內部,血流乾了,傷口就就變成了紫黑色。
“你過來看看。”一旁協助搜查的仇陌開口說道。
“我看到了,馬上來。”步雲豔加快腳步來到人了仇陌身旁。
那是一架嬰兒車,那裡面也躺著一具屍體——一個死嬰。
跟它的母親不同,死嬰的下肢變異成了蠕動著的觸手,脖頸處則有著駭人的割傷。
看著牆壁與嬰兒車上濺滿了的黑色斑痕,兩人大致都猜出來了是怎麼一回事。
“襁褓裡還有一張信紙。”仇陌邊說邊把那張血跡斑斑的信紙抽了出來。
歪歪扭扭的幾根線條,最後匯聚成堪堪可辨的幾個字——
孩子,馬上就不痛了……
享受慣了綠洲城市的安逸後,眼前的場景對仇陌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仇陌自詡已經見過夠多的死人,對這種場景早該見怪不怪,但是現在來看,自已明顯錯了。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仇陌心中的窒息感變得愈發強烈,那是死一般的靜默。
“可以了,我們走。”步雲豔開口說道。
“這個嬰兒怎麼辦?”仇陌開口問道。
“不用理會,它已經徹底死透了,就算是異體,也沒辦法在沒有營養的條件下撐過這麼長時間的低溫冷凍。”
步雲豔冷冷地說道。
又是沉默,兩人離開了房子。
在這之後,步雲豔又接著考察了幾處地點,基本上看不到幾個堪稱正常的人。
任憑紅眼渡鴉啃食自已肉體而無動於衷的活人、身體已經開始初步腐爛,但仍舊強行被[核]吊著一口氣的變異者、形銷骨立,眼窩深陷的病人……
各人有各人的悲哀,乾枯眼眸擠不出淚,甚至連血都沒有了。
唯一的共同點,那就是“麻木”,人體最後的自我保護機制。
每到一處,仇陌內心的冰冷與窒息感就越重一分,他只感到自已彷彿也變成了他們的一員,整個末土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這才是真正的末土,這才是真正的末世。
“小心一點,他們身上都沾染了層層變異的致病菌,哪怕你身上流淌著純血也不能隨意地忽視它。”
說罷,步雲豔遞給了仇陌一副口罩。
“雲豔姐,這些人也是末土流氓嗎?”戴上口罩後,仇陌嘶啞地問道。
聽到這句話後,步雲豔只是稍作思考然後立刻便回答道:
“不是,但只要有機會,他們隨時都是,你同情他們嗎?”
仇陌搖了搖頭,接著回答道:“不,我只是……有點悲傷。”
“悲傷?末土上有多少人來得及悲傷,你的感情真的很豐富,簡直不像這個時代的人。”步雲豔開口說道。
“或許吧……”仇陌敷衍地回應著,心裡卻開始神遊天外。
冬眠前的[無心者],到了現在反倒在別人眼裡變得多愁善感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