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靜之中,樂師極有眼力見地開始履行本職工作。

早已候在外面的面具男冷笑一聲,舌尖頂動後牙槽,扯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只不過這一切都是不被外人看到的。

他抬步走進大殿,與心不在焉地四月對上視線,四月衝他翻個白眼,不用看也知道那面具後的臉有多惡劣。

對於活的超久的一枝花來說,若儺戲這般厚重的事物反而十分吸引他,自然也能舞個七七八八。

許是同類之間的感應吧,李餅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盯著人群中戴著面具的人。

“李少卿,對儺戲也感興趣啊。”許是覺得剛剛之事,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所緩和,邱慶之主動與李餅搭話。

李餅倒也不會拂他的面子:“不過是看著這些面具,覺得精美罷了。”

“戲子戴著面具起舞,看似扮鬼,實則酬神,誰知道這面具後邊是什麼呢。”

李餅放下對飲的酒杯,面色更難看了一些,馮侍郎的話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那個雪夜面具背後的人,又到底是人是鬼呢。

“滾!”

一枝花前來勸酒,四月好笑地看著他被上官璉呵斥,也只有這個時候一枝花吃了癟才不會暴起,只不過會不會記仇就不知道了。

他為李餅斟酒,藉著面具的遮掩,放肆地湊近李餅打量,他對李餅感興趣極了。

三年前,冰坨子求到他這裡,他趕去救下這個弱唧唧的小子,為了牽制邱慶之也為了好玩,他喂這小子喝了自已的血,完成了與邱慶之要救下他的約定。

之後李餅沒了蹤跡,一枝花自然也沒興趣去找他,沒想到竟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而且,更有趣了!

李餅任由他打量,銳利的貓瞳極具攻擊性地瞪回去。

一枝花從他這炸毛的樣子又中找到一絲樂趣,起身來到邱慶之案前,像模像樣地對他行禮。

這一舉動不僅讓邱慶之迷惑,連被攙扶著近了些的聖人都不知他此舉何意。

但四月知道啊,這是要開始裝了。

剛剛戲中的人如今成了看戲的人,她自然樂得自在,輕抿了一口酒,卻被這辛辣的味道麻到了。

四月不是個愛酒之人,以往飲用的都是翠扇備好的果酒和花釀,即使出門也都會提前為她備好。

今日翠扇跟不進來,她嘗一口這許久未喝過的烈酒,竟然馬上便有了醉意,穿喉而過,內裡燒的慌。

現下殿中的注意力都在一枝花身上,四月也穩住了面上的表情,她的異樣一時倒是無人察覺。

“這是何意啊?”聖人離殿中近了些。

“你有話想與朕說?”

“但不經口舌,只借由動作。是個......遊戲!”

“打啞謎嗎?有些意思。”聖人來了興致,“那你便說吧。”

一枝花穿過眾人,來到了李餅的身旁,他身姿靈巧,對李餅做出邀請。

對儺戲有些許瞭解的邱慶之看懂了他的意思:“看來是想讓李少卿充當譯主啊。”

看熱鬧的聖人自然是覺得越熱鬧越好:“李卿,不如你試一試。”

已經駁了聖人一次面子的李餅自然不會再拒絕:“臣,卻之不恭。”

他看向一旁的面具男,能明顯感覺到這人對自已的打量,他也對這人有所好奇。

四月有些暈,支著下巴勉強不讓自已顯出疲態,定神之時,就見一枝花已經舞到了大殿的中央。

她咂吧兩下嘴巴,別說,一枝花正經起來的時候還是挺正經的。

“振鷺于飛,於彼西雍。”

“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在彼無惡,在此無斁。”

“庶幾夙夜,以永終譽。”

“這是詩經中振鷺中的一篇,頌周王與來朝的使臣賓主盡歡,永以為好。”

誰不喜歡聽吉利話啊,聖人也是聽的心裡舒坦:“好好好,精彩!”

一枝花閃身來到李餅面前,猛地靠近,手若遊蛇,身似閃電衝向他。

李餅雖被他的突然動作驚了一下,但因對此人早已有所地方,迅速反應,與一枝花纏鬥在一起。

衣袖破空,一枝花兇狠地抓向李餅的喉嚨,被回身躲過。

李餅迅速摘下他的面具,卻仍然對上了一張奇怪的面具。

迷迷糊糊的四月輕笑一聲,暗道還是一枝花會玩,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看到了調侃的一句話,面具之下,是更醜的面具。

一枝花知道李餅定然已經認出了自已,他也沒想著真要在此處傷他,他不會傻到當著一朝天子去傷她的朝臣。

他口含烈酒,以燭火為引,噴出絢麗又灼熱的火焰,將李餅逼退。

目的達到了,一枝花又恢復了那裝模作樣的姿態,優雅地放下燭臺,仿若真的只是一場表演。

“妙啊,妙,朕竟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戲法。”

四月好久沒喝過這麼勁道的酒了,有些饞嘴,不免貪杯,只覺得酒燒的她頭暈目眩。

這是她失去記憶前最後聽到的一句話,心裡暗道,那你還真是見識短了。

也還好她酒品還算不錯,即使醉了也沒有將這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不然怕是真的要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