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飄然在美人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默唸著詩文,試圖讓自己更冷靜一些。但是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反而越來越亂、越來越煩。
不行,不能在家中躺著了。
於是,她決定帶著小絮再去一次楚鈺軒。
楚鈺軒的一樓依然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小二,還有包廂嗎?”小絮拉著一個小夥計問道。
“客官,咱這的包廂至少提前三天預定才會有的。”
“我想要棋苑閣。”飄然漠然地說。
“這位姑娘,棋苑閣環境最好,更是早早就已經被人預定了。”小夥計顯得十分為難。
“我出三倍的價格,就當是賠給對方的違約金吧。”飄然冷冷地說。
這世上就沒有金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錢還不夠多。
“行吧,行吧,我這就帶姑娘上去!”小夥計眼珠子一轉,一臉精明的樣子。
她們跟隨著小夥計上到三樓,來到了棋苑閣,飄然在桌前幽然坐下。
“了華酥上一份。”飄然淡淡地說。
她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了華酥。
“什麼了華酥,這裡沒有。哦,之前有個嚴公子自己帶來一種糕點,好像就叫了華酥,還讓我們擺了盤。對,就是在這間棋苑閣。”小夥計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
“嚴公子出手闊綽,僅僅是幫忙擺個果盤都會給我們不少小費,我們都認識他。”他眯了眯眼,一臉諂笑。
每次和嚴康一起出來,廂房雅座原來是幾天之前就預定好的,菜品全部都是她最愛吃的,就連點心都是根據她的口味提前準備了帶來的。
從前她竟然從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原來,她之前的“習以為常”才是如今“不知所措”的根源。
突然,飄然心裡特別難受,三十一天,整整三十一天沒有嚴康的訊息了。
她好想念他啊!
飄然又開始頭疼了。
“那就上壺好酒吧!”翩然放了一錠銀子在桌子上。
“誒,客官您稍等,馬上就來!”小夥計尖著嗓子喊了一句,然後拿著銀子一溜煙兒地就出去了。
那天,如果嚴康沒有被帶走,他會在這裡給她怎樣的驚喜呢?
飄然默默地想著。
突然,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還有官兵撞開門的聲音。一時間,外面的聲音變得雜亂了起來。有男人的吼罵聲、女人的尖叫聲、還有孩童被驚嚇的哭聲。
小絮開啟一點門縫看了一眼,趕緊慌張地將門反鎖。
“小姐,外面有好多官兵,正在一間房一間房地踹門,好像在搜查什麼人……”小絮嚇壞了,瞬間花容失色,她可從來沒見過這陣仗。
“砰”地一聲,門被踹開了,小絮被突然彈開的門一下子撞到在地上,悶哼一聲。
一群身著官府衣服的人破門而入。
飄然手撐著桌面,倏地站了起來,趕緊扶起小絮,強忍住內心的害怕。
“你們是何人?!”飄然強裝鎮定。
帶頭的官兵大聲喊到:“少廢話!給我裡裡外外的搜!”
“等等!沒有搜捕文書,你們怎麼能如此放肆!”飄然嚇得魂飛魄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她往後退了幾步,雙手緊緊抓住身後的屏風,拼命地回憶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不然怎麼會惹來一群官兵呢!雖然她讓自己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但畢竟一個女子在外,面對一群男人突然衝進房間,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無助感席捲而來,讓她無法呼吸。
“呵,我看這小娘們兒,牙尖嘴利的很啊!誰要是敢反抗,就給我帶回去!”官兵頭子手一招,露出不懷好意的眼神,一群官兵徑直衝了進來。
“慢著!”一聲厲喝聲傳來,飄然循聲望去,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走了進來,一臉正氣,氣宇軒昂,嚴肅的臉上透出一股清冷。
“張大人,小的們奉命在搜鋪出逃的犯人!”帶頭的官兵拱手作了作揖,低眉順目地說。
眼前的白衣男子雖然沒有著官服,但看起來估計官職應該不小,因為官兵頭子此刻並不敢輕舉妄動。
“即使搜捕犯人,也不能如此擾民!簡直是胡作非為!”這個張大人呵斥到,一臉正義炳然。
官兵頭子頓了一下,眼珠一轉,繼而低頭諂媚笑道:“張大人說得是,小的們現在就撤。”
一霎那間,一眾烏泱泱的官兵就都離開了。
不管是什麼年代、什麼地方,果然還是要有權有勢才行。
飄然想著,忽而轉身向張大人走去。
“多謝張大人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飄然的這句話絕對出自真心,要不是這位張大人,今天還不知道要怎麼辦!
張大人側目瞟了一眼飄然,眼神中流露出半分鄙夷,半分厭惡。這個眼神讓飄然感覺特別不舒服,這是什麼意思呢?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位張大人就甩了甩衣袖,轉身離開了。
“誒,這什麼表情……”飄然口中的話只說了一半。
飄然有點生氣,隨即回到房中坐下。今天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嗎?官府搜捕逃犯這種事也能被她遇見,真是掃興極了。
小絮不知什麼時候湊到飄然耳邊輕輕地說:“小姐,這是吏部的張印張大人!”
這個丫頭機靈的很,張大人前腳離開,她就溜出廂房跟別人打聽了起來。
吏部的張印,張大人?哼!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嗎?
“那是什麼表情?”飄然又想起了張印轉身前那個鄙視的眼神。雖然張印幫了她,但是這個眼神讓人感到非常的不被尊重。
“客官,您的好酒來了!”
楚鈺軒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小夥計也馬上繼續傳菜送酒。
張印回到隔壁房間,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他明顯心中有氣,無處宣洩。
“越馳兄,你竟然還是忘不掉她!”
張印忿忿然,只能企圖用酒來澆滅心頭的怒火。
原來就在剛才,張印和沈越馳在楚鈺軒的三樓包廂裡密談,他們故意將房間的窗子開了一條一指寬的窄縫,這樣反而讓別有用心之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偷聽。
幾杯酒下肚,沈越馳心中的愁苦卻越積越多,彷佛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席捲而來。他心緒煩亂、眼神迷離。正當他無意間抬眸之時,一道倩影從窗前飄過。竟然是她!就是這匆匆一瞥,他看到了日思夜念之人啊,哪怕就是一瞬間,他也能清晰地認出,那是就他的飄然。
接著,他聽見隔壁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此時此刻,她就在隔壁!頓時,他方寸大亂。
不一會,官兵撞門搜人的聲音傳來。張印一驚,神經高度緊張起來。雖然張印是吏部郎中,朝廷五品官員,此次來北境辦理公務,各衙門的人大多都認識他、敬畏他,且無論如何都會給他幾分面子,但是畢竟沈越馳的身份暫時不能洩露,他還沒做好萬全的打算,萬一一個不小心,他不但救不了沈越馳,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越馳兄,你暫且先避一避吧!”張印急迫地說到,接著立即將沈越馳推到屏風後方。
沈越馳在巨大的屏風後站著,靜靜地,沒有說話,不知是在側耳聽著什麼,還是在認真思索什麼。
“砰”地一聲,他們聽見隔壁的房門被官兵踹開,緊接著又傳來有人倒地的“撲通”聲。
沈越馳的心抽痛了一下。
“你們是何人?!”
他聽得出說這話的女子,聲音在顫抖。他的心一緊,顧不得自己此刻的身份,恨不得立刻衝過去救她。
“越馳兄,你不要衝動!”張印在他身邊用力拉住了他。
“印兄,麻煩你幫她解圍!”沈越馳拱手作揖,“越馳感激不盡!”
張印稍作思考,就知道隔壁的女子是誰了,怪不得他剛剛一直心不在焉。還有誰能讓冷麵探花沈越馳如此神情恍惚、如此方寸大亂?只有那個女人了吧!
“你真是……唉!你被她害得還不夠慘嗎?”張印氣不打一處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是兩碼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見義勇為乃君子應有之舉,現在正是該出手的時候了!”沈越馳拱手作揖的手並未放下,腰繼而更加深深地彎下。
“哎!”張印嘆了一口氣,去到了隔壁。
果不其然,張大人一出面,官兵們就都退下來了。
等張印回到沈越馳所在的包廂裡,沈越馳已經再一次安靜地坐在桌子前了。他又恢復了那淡定自若的神情,彷佛剛剛那些官兵不是來抓他的。
沈越馳不語。他看著張印喝了幾杯悶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舉起、飲下,一氣呵成。
“多謝!”沈越馳又接連喝了三杯。
“我就不明白了,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竟然把你迷得暈頭轉向!你是沒看見……”張印一時間有點說不出口,他怕沈越馳再傷一次心。
他拿起一杯酒,猛地灌入口中,彷佛是給自己說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你是沒看見,她跟那個嚴家三公子在雪城裡是出雙入對,她可還記得你為了她成了逃犯?”幾杯酒下肚,張印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她不是那樣的人。”沈越馳低下頭,看不清任何表情。
他不是沒有怨恨,也不是沒有心痛,他沈越馳從來都不是什麼軟弱好欺之人。只是當她突然出現時,他依然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嚴三已經回京,那個女人被拋棄了。你可不能再去找她!”張印不知道自己的警告對於沈越馳有沒有任何作用,但作為沈越馳多年的好友,這些話他不得不說,也不能不說。
“蘇飄然,她不是那樣的人。”沈越馳抿著唇,又重複了一遍。
“越馳兄,這次能不能幫你翻案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蘇護陷害忠良、落井下石,你萬不可在此關鍵時刻再次心軟。否則,等待你的將是萬劫不復!”張印低聲嘶吼到。
聲音很小,但震耳欲聾。
沈越馳拿起了酒壺,直接喝了起來。烈酒灑落在他煙青色的長衫上,開出一朵朵墨色的花朵,漸漸的暈染開來,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