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生在雍城的宋家宅邸住了兩日,每日悠閒的泡杯茶,就坐在花園的長椅上閉著眼睛裝模作樣的打坐,偶爾偷摸的睜開一隻眼,看看路過的丫鬟哪個漂亮一些。宋司丞這兩日大約是比較忙,也沒有來打擾,倒是宋衙內過來求了兩次長生丹,可胡文生根本沒有這玩意兒,只能打哈哈的暫時推脫著,也不知道沈新雪給這位賴皮蛇展示了什麼東西,也不提前和自己商量溝通一下,搞得自己現在這麼被動尷尬。
沈新雪最近卻不在雍城,自從滅了那夥山匪,又去找了一趟李一凡以後,便跟著放走的朱世宇,如此助紂為虐的敗類,若不是留他有些用處,沈新雪當場就將他拍碎了,只是剛好他是相里明德的弟子,而沈新雪要找相里明德問些事情。
相里明德那個老賊,沈新雪之前調查過他,只聽說跑到北邊去了隱居了,但是卻不知道在北邊哪裡,剛好借這個機會跟著朱世宇去看看。可跟蹤了兩日了,這朱世宇只是在瀘陰城裡喝酒逛花店,沒有回去找相里明德的意思,倒是小心的很。
瀘陰城位於瀘水南岸,今年因為旱災,連瀘水都斷流了,楊天楊樂一家便是從瀘陰城西郊逃難去的雍城,城內也已經沒什麼生氣了,平常的小攤販和小酒店已經都關了門,可那些大戶人家逛的花店酒樓,生意卻更是火爆。一是因為城中其他地方沒得逛了,平日的消遣沒什麼能選擇的了;二是因為災情,不少貧苦人家賣兒賣女,花店裡新鮮面孔更多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們,就更熱衷於去花店逛了。
朱世宇所在的花店,就是瀘陰城目前最有名的蘭影閣,看來這敗類在常安寨沒少分錢。
沈新雪沒有跟進去,只是在隔壁的客棧中,用神識在蘭影閣中監視著朱世宇,倒不是因為蘭影閣不歡迎女性,而是因為自己沒錢,平時並沒有什麼口舌之慾,加上也看不上這些身外之物,導致沈新雪全身上下只有二兩銀錢。可蘭影閣點花茶(低消)就是二兩銀,早知道應該和宋司丞討要個賞金的。
蘭影閣的前樓大多數都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點花茶後即可入堂欣賞才藝。後院才有紅倌人(賣藝也賣身),但想進去就要再掏一份紅茶費,一般是十兩銀。而這朱世宇兩日來只在前樓喝酒賞花,甚至連私房都未曾開過,更別說後院了,彷彿只是為了躲在這裡而已。他在躲誰?難不成自己被發現了?或者說,憑什麼認為這裡能躲?難道蘭影閣幕後還有高人?
沈新雪想到這裡,便收了神識,原本打算晚上潛入逼迫朱世宇,但現在看來,不能貿然行動。若後臺有大魚,一起釣上來才好。
又一日過去,沈新雪在路上閒逛,想著要不要去那些大戶人家裡弄點錢出來,自己也去蘭影閣瞧瞧。突然從前方的拐角處卻傳來一個哭腔。
“爹,我不要去!爹爹,救救我!放開我,放開我!”
聲音一直在喊著,沈新雪忍不住走上前去看看,只見兩個壯漢抓著一個女子,女子跪在地上使勁兒掙扎,踹著兩個壯漢,兩個壯漢竟然也有些手足無措,只是抓著女子胳膊,也不打不罵,任由女子撕咬踢踹,不時疼的齜牙咧嘴的,卻也依然只是抓著女子胳膊,場面顯得詭異又混亂。而女子的爹跪在自家門口,捂著嘴,老淚縱橫,卻也不上去幫忙。大約又是賣女兒的畜生爹,家裡肯定要麼有個生病的老婆,要麼有個年紀小的兒子,現在跪在這裡裝深情,賣女兒數錢的時候,怕是另一個表情吧。
沈新雪無法理解,但別人的命運,她也懶得插手,便繼續往前走著,心中想著昨天在蘭影閣中有個姓秦的公子,似乎家底不錯,不如找秦家“借”些銀錢來花花,反正都是他們這些富人的錢財也都是壓榨剝削這些窮苦人家所得,才逼的他們賣兒賣女。這也算劫富濟貧了,只不過濟的是自己。
從秦家“借”了二百兩銀子放進了自己的玄天鑑中,又拿了些碎銀放在口袋裡,沈新雪便打算回客棧了,路過剛剛那個巷子,女子已經被兩個大漢帶走了,地上痕跡還挺明顯的,看來一路都在掙扎。
沈新雪走到巷子口,有些好奇這個家裡是有一個生病的老婆還是年紀小的兒子,走近以後卻感受到屋內沒有生命的氣息,覺得有些奇怪,便用神識進入房間檢視,屋內一貧如洗,剛那個“畜生爹”吊在房樑上,已然是死透了。
沈新雪收回神識,靠近門口,嘗試著推了一下門,門便直接開了。沒有其他人,只有這個中年男人的屍體。看樣子自己誤會他了。將男人的屍體從繩子上取了下來放在了床上,沈新雪便離開了。或許是自己這並未說出口的誤會,讓沈新雪感覺有些慚愧,又或許是不忍心看這個男人獨自在房子裡腐爛,沈新雪打算去找他女兒告知一聲。
下了決定以後,沈新雪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莫不是和李一凡交流多了,自己竟然變的有些仁慈了。
沿著街上的痕跡,走了大約兩百步,便看見一個府門——謝府。沈新雪找兩個陰涼的地方靠著牆,用神識探了一下府內情況,發現那女子被鎖在院子西側的房間中,門口守著剛剛那兩位大漢,房間裡面倒是像個小姐閨房,看來也不是抓過來做丫鬟的。若是直接使用虛空瞬影進去,恐怕會嚇到那女子,若是潛入,門口兩個大漢也不好繞過去。
正在糾結的沈新雪,卻發現那女子從房間側面的窗戶中跳出來了,繞到了房間背後,打算嘗試翻牆,還真是個厲害的女子。沈新雪收了神識,走到女子正在翻的牆邊,打算等著女子跳下來。
果然沒過一會兒,女子便翻牆出來了。看見沈新雪,故作自然的從沈新雪身邊匆匆走了過去。
“姑娘!”沈新雪還是叫住了她,雖然知道她回去也會發現已經去世的父親,但是自己還是希望能彌補一下心中的“慚愧”。
“你叫我嗎?”女子停住回頭看向沈新雪。
“嗯,”沈新雪走近女子,原本想直接告訴她,話到嘴邊卻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有什麼事情嗎?”見沈新雪有些沉默,又接著說:“沒事我先走了。”
“姑娘!”沈新雪又叫停了她,接著說道:“從那邊不安全,門口的護衛會看到你。”
女子有些驚訝,也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回走到沈新雪跟前行了個禮:“多謝姑娘提醒。”
沈新雪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姑娘,我有事與你說。”
“什麼事?”
“我從你家過來,你爹已經......自盡了。”
“什麼?”女子顯然不敢相信。
“我從你家門前路過,見門虛掩著,從門縫隙看到他自盡了。打聽到你可能在謝府,便過來打算告知你一下。”
女子表情複雜,往後退了兩步,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帶著些許哭腔喃喃道:“我早該想到了,我早該想到了。”
沈新雪走上前,蹲下去扶起女子說道:“我帶你從另一條路走。”見女子面無表情,也不說話,沈新雪只能攙著她往回走。
走到女子家門口,推門進入,那男人依然毫無生氣地安靜地躺在床上。女子彷彿終於才接受這個事實,掙扎著走到床邊跪了下去,卻只是輕聲地喊了一聲“爹”,見男人不回話,又稍微大聲的喊了一聲,而後才慢慢哭出聲來,開始大聲的喊著“爹、爹”。
沈新雪不忍見生離死別,退出房間,守在門口,聽裡面女子自言自語,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
原來男人患了癆病,無藥可醫,只能靠珍材藥品吊著命,家中財產已經被這病耗完了,今年又逢災年,女兒一直跟著自己拖著,也恐難活下去。那謝家公子也一直對女兒有意,便自作主張將女兒許配給了謝家公子。可女兒死活不願,眼見家中已經一粒米都沒有了,便求謝府派人過來將女兒綁走。
大約他是想安靜地離開吧。沈新雪這樣想著。隨後又嘆了口氣:“唉,人間疾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