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佛堂?”

晚間,江玄獨自推著輪椅過來了。

“自願還是母親迫你?”

“是我自願。”

賀語卿的目光卻禁不住落在了江玄的腿上。

上一次見,他還能站立,怎麼這會就不能了?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眼神,江玄拉起了褲腿。

“如何?”

他指著乾瘦到能看得清骨頭形狀的小腿,“託你的福,如今的狀態你滿意嗎?”

“與我無關吧。”

賀語卿心思雖然重了些,但嘴上功夫卻沒退化,尤其是面對江玄。“不如說是你的報應?”

“何解?”

不知是不是經歷過生死,江玄並未生氣。“就因為那些女人?”

他甚至還特意指了指遠處的灰燼。

“那你不也差不多吧?起碼我並未親手殺死誰,而你,賀語卿,可是親手送了三人上路,午夜夢迴,你有沒有害怕過恐懼過?”

“……未曾。”

她的夢境,早已是血海火山,如何會因為三個該死之人而愧疚?

賀語卿的乾淨利落,倒讓江玄失了會神。

“還有話要說麼?”

賀語卿催促。

江玄搖著輪椅往前,“你別和我鬧下去了行不行?夫妻一體,我好便是你好不是嗎?我可以答應你,若是你乖一點,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賀語卿並未後退,安靜的站在原處。

這給了江玄莫大的鼓舞,這讓他急不可耐的伸手,想抓住賀語卿的手細細撫摸,傾訴感情。

可是,他抓了個空。

賀語卿舉著手,冷漠的看他。“世子,你,還能給我什麼?”

她的每一句話都踩在江玄的傷口上。

“人已經廢了,銀子,我去賬上要比你還輕鬆。”

“我愛你呀。”

江玄指著心口,急切。“是我將你從賀家帶回來的,我對你一見傾心,這份情意你就不記得嗎?”

“哈。”

賀語卿附身下來,“世子啊,這句話,你對多少人說過了呢?你這顆心又分給了多少人?這麼髒你還配說什麼情意嗎?”

“男人都是這樣。”

江玄梗著脖子,“我知曉太子對你好,你也喜歡他,可憑他的身份,斷不會迎娶嫁過人的你,你跟了他,也是妾!”

賀語卿眼眸一震。

喜歡……他?

不。

她捏緊了拳,毫不客氣的一拳頭砸向江玄的下巴。

“我誰都不喜歡。”

她不知是說給江玄聽,還是說給自已聽。

“再來招惹,我揍你也不會有人幫你的。”

江玄捂著淤青的下巴,看著猛然關閉的房門,心頭卻莫名的有些快樂。

就算強如蕭滄,不也和他一樣,可望不可即嗎?

不,他和蕭滄不一樣。

賀語卿在他的身邊!京城裡,賀語卿能停留的地方,只有這裡。

“這是你祖母定下的,又不是我。”

夏虹簡直無語,“她都答應了,你鬧騰什麼?別拿什麼二皇子壓我,你自已也清楚,只要她乖順了,用不了半年,她就能回來。”

“她性子變了許多,未必會臣服。”

“那總比現在像個刺頭一般的好。”

夏虹苦口婆心的勸說。

“等她脾氣越慣越大,你想控制她都不能!你難道不希望她恢復剛來時的樣子嗎?”

這個,的確讓江玄動了心。

失去了才知可貴。

現在看賀語卿三句話裡必有一句是嘲諷他的,江玄心裡也不好受。

“那母親多看著她。”

江玄妥協,“可別讓她受了太多的苦頭。”

“好好好。”

夏虹滿口答應,可等兒子走了,她便不屑的嗤笑道。

“就說男人性賤,到了這個份上還惦記著疼她呢,聽見了沒?香姨娘,他的心裡容不下別人了,滿心滿眼都是賀語卿了。”

簾後,本該被髮賣出去的香姨娘垂頭不語。

“為何不回話?”

夏虹撩起簾子看她,“還在心疼你屋子裡的銀子?你也是厲害,竟存下了這麼多。”

香姨娘恭敬拜下。“再多都該孝敬您,只是侯夫人可否放我離府?”

她對江玄並沒有太多感情,他心裡有誰,記掛著誰,她壓根不在乎。

她想要的是自由。

屋內的銀子不過她攢下的一半,只要能夠拿走身契,她便能富足的過下半生,再不用伺候這些祖宗。

“不行。”

夏虹一口就拒絕了她,卻又笑著給她了一點希望。

“佛堂你也去,若能幫上我,我放你走。”

別看她輕描淡寫說著,可香姨娘清楚,夏虹一定要逼她對付賀語卿!

對付她,幾乎是必死的局。

但拒絕,她亦沒有資格。

懷揣著滿心苦澀,香姨娘再度拜下。“是,奴幫你。”

她曾送過無數女子進了那個地方,如今,輪到她了。

幾日後。

“佛堂在這裡面?”

賀語卿站在黑炭般的小院外,十分不解。“都燒成灰燼了嗎?”

“這只是入口。”

夏虹親熱的笑道。

“因著老太妃十分虔誠,便挖了這條地道,方便她時不時過去一趟。”

“也就是說,”

賀語卿忽然問道,“從這裡進去,可以不必經過城門便可以通往城外?”

“啊?”

夏虹並未領會她的意思,“這佛堂靈得很,連選址都是住持親自點好的位置,就在後山上,若繞到城門那邊,反而需要花上一個多時辰,從這邊走過去,最多一刻鐘。”

賀語卿沒有再多問什麼,跟著夏虹走進了地道。

地道可容兩人並排同行,且牆壁平整,每隔一段路程便有油燈照明。

甚至還有躲避隱藏的位置。

賀語卿微微側目。

這個地道建造的標準絕對是軍用,若遇見封城時,從此處進去的軍隊怕是能徹底改變局勢。

但——

賀語卿很愉快。

這一切,很快都會屬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