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經理如此一問,朱思遠愣住了,對啊,林曉雲算是他的什麼人呢?

那還用問嗎?

鄧如雪……回憶的閘門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被開啟,往事一幀幀浮現在眼前……

那是個夏天吧,朱思遠初見鄧如雪的那天,相見的地方一點也不羅曼蒂克,是在街邊一個賣餛飩的小攤上。

那時他遇到一點棘手的事情,熬了一個通宵後,肚子餓的不行,想著反正吃個早飯就回家睡覺,就穿個背心,鬍子拉碴的就出了門。

他要了一碗餛飩兩個燒餅,在小桌邊坐下,拿著燒餅就大口啃了起來。本來就餓,吃的快,兩個燒餅跟一碗餛飩很快就見底了。

他正準備離去時,看見有兩個姑娘手挽手朝餛飩攤走了過來。

其中有個姑娘身穿一條白色連衣裙,一條烏黑亮麗的長辮子,自然的落在胸前,髮尾處紮了一條粉色的手帕。

清晨的熹光灑在她的白淨的臉上,如同染了一層淡淡的脂粉,她跟同伴說笑著,微微揚起的嘴角和淺露的梨渦化作一隻隱形的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心。

朱思遠見她們走到餛飩攤邊,各要了一碗餛飩,在他旁邊那張小桌坐下。他心裡直懊悔剛剛吃東西吃得太急了。

於是,他喊了一句,“老闆,再來一碗餛飩。”

重新又坐下後,他就控制不住自已的眼睛了,總想側臉去看看旁邊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

按說,平時他可不是這樣不穩重的人,但今天不知怎麼了,就是忍不住,控制不了。他的眼睛像是魔怔了一般,總是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個姑娘。

那兩個姑娘似乎發現了他總是偷偷看她們,低頭竊竊私語笑了起來。那個白裙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痴呆的模樣,害羞的不行,回看他的目光,就如她辮子上的粉色手帕,粉粉嫩嫩,嬌羞可人。

他把那一碗餛飩吃得慢極了,一點點的慢慢品嚐,文雅極了,然而他的心裡卻已經掀起了急風驟雨般的鬥爭。

一個聲音說,快去問問那姑娘是哪兒的?

另一個聲音說,可別丟死人了,路邊遇見一個女的就跟什麼似的,急不可耐把臉貼上去。

一個聲音說,你還要臉呢,等這女孩走了,保準你後悔,後悔你!

另一個聲音說,不行不行,這樣貿然去問人家,人家還以為我是流氓呢!

一個聲音說,什麼流氓不流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交個朋友而已,別上綱上線。

另一個聲音說,不行不行,人家若是把你看成流氓,大喊幾聲,看你臉往哪擱……

他這邊的“鬥爭”還沒有決出勝負,那邊姑娘已經吃完了到攤主那去結賬了。

“小雪,昨天上的夜班啊?”攤主收了錢,問了這麼一句。

“是呢,吃飽了就該回去睡覺了。”白裙子姑娘笑吟吟的回答。

朱思遠心中暗喜,原來那姑娘叫小雪,別說,這個名字跟她挺配的。

待她們走遠後,他付錢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攤主,“阿姨,剛剛那兩個姑娘在哪裡上班?”

攤主阿姨隨口就回答了,“是罐頭廠的。經常到我這裡來吃餛飩。”

朱思遠聽了心中暗喜,原來是罐頭廠的女工,有了這條線索,他不愁找不到她。

於是,美滋滋地回家去了。

到家後,他媽見到他便眉頭一皺,“你看看你,怎麼蓬頭垢面就跑出去了,也不收拾收拾自已。”

他急忙湊到穿衣鏡跟前一看,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鏡子裡的那個人,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頭髮,兩眼發黑,鬍子拉碴……

完了完了,那女孩肯定以為我是個不修邊幅的臭男人,指不定怎麼笑話我了。

朱思遠的瞌睡蟲被嚇得跑光光,抓起一件衣服就衝進了浴室……

那一整天,整整一天,朱思遠像個丟了魂似的魂不守舍,又似個吃了興奮劑一樣的坐立不安,沒有辦法入睡。

傍晚時分,他再也坐不住了,穿了一件熨得妥帖的白襯衣,一條筆直的白西褲,腳上一雙發著光的白皮鞋,站在了罐頭廠的入口處。

或許是誠心所致,他只站了十幾分鍾,就看見了早上碰見的那個姑娘。

這時的她,穿著一身暗色的工作服,匆匆走向廠大門。他認得她的辮子,那條烏黑亮麗的辮子,上面還是綴著粉色手帕。

他鼓起勇氣,朝她喊了一句,“小雪!”

那姑娘順著聲音看向他,眼神滿是疑惑,像在詢問,“是在叫我?”

朱思遠朝她走了幾步,“小雪,我……我有話跟你說。”

朱思遠指了指不遠處的空曠處,想請她挪步。

那姑娘下意識的退後幾步,警惕的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面露怒色,“不好意思,我趕著上班,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

朱思遠急了,他可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又不知該如何說起,脫口而出的一句竟是,“你明天下班還想吃餛飩嗎?我到餛飩攤那裡等你。”

他說完這句,那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顯然是想起來她是誰了,指著他,嘴裡“哦哦哦”有點驚喜的樣子,眼睛一下變得光亮起來。

朱思遠捕捉到她眼裡的光亮,心裡高興的吃了蜜一樣的甜絲絲,臉上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急切的問,“可以嗎?明天我等你。”

他話音剛落,那女孩眼裡的光亮就消失了,垂下眼簾就走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他的心又忐忑起來,她這是不高興了嗎?是不是自已應該請她吃點好的?應該約她去大飯館吃一頓,或是吃頓西餐……

他一拍腦門,哎呦,可真是豬腦子,第一次請人家吃東西,怎麼能去餛飩攤呢?

那一夜過得極其漫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然後在陽光滿屋的時候醒來,他一看鐘表,心想,完了完了,小雪一定是早就走了。

他來不及洗漱,穿著背心和大褲衩衝出家門,衝到餛飩攤。

天吶,那姑娘居然真的來了,她還是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在清晨的陽光裡,亭亭玉立。

她正在給老闆付錢,看見他走了過來,抿嘴一笑,低下頭去。

他卻咧嘴笑開了,用手抓了抓頭髮,弱弱的說,“我……我睡過頭了。”

那姑娘不理她,徑直走開。

他趕緊追了上去,“我晚上睡不著,所以……”

那姑娘轉身,“別跟著我,你睡不著,告訴我幹嘛!”

“我是想你才睡不著的呀!”朱思遠如實相告。

那姑娘臉色一紅,小跑起來要躲開她。

他哪裡肯放,一路追了過去……

“砰”的一聲,辦公室的大門猛的被推開,打斷了他的思緒,只見朱婕一臉怒氣,大步闖了進來。

朱婕見劉經理也在辦公室,大聲嚷道,“劉叔,你在這裡最好,我問你,你幹嘛又要把林曉雲留在雪園?”

不待劉經理回答,她又對朱思遠說,“爸,你還不知道吧?劉叔又把林曉雲給弄到雪園去了。”

劉經理無奈地朝朱思遠苦笑了一下,他見老闆的眼睛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瞬間就明白自已該怎麼做了。

“小婕,是這樣的。林曉雲她……”

“我不管什麼理由,我要你現在,立刻,馬上開除她!”朱婕任性地捂住耳朵,不聽解釋。

“小婕,你聽我說……”劉經理還在試圖解釋。

但朱婕就是不聽。

劉經理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對朱思遠說,“老闆,您知道阮師傅對雪園的重要性。這幾天曉雲不在,她幹活積極性都不高了,為了雪園的生意,我才把林曉雲給請回來的。”

“您是不知道,林曉雲這小傢伙也是一尊大佛,費了我老大勁才把她給請回來,並承諾一年之內不能解僱她,否則……”

“否則什麼?”朱婕就不信一個林曉雲她還能上天。

“我答應她,一年之內不能解僱她,否則,就是我請辭……”

“那不行!”朱思遠一拍桌子,“老劉,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雪園的工作怎麼辦?我其他業務怎麼辦,都指望著你幫忙打理呢,你不能走。”

“就是,劉叔,你讓她走,你別走。”朱婕附和著。

劉經理笑了笑,“老闆您知道,咱們雪園為什麼能在安平市立足而且越來越好,憑的就是信譽。我要是為了自已的前程就失信於一個小女孩,不是我大丈夫所為,我還是請辭吧,林曉雲的去留您自已決定。”

“老劉,別說氣話,我怎麼能離開你呢,你要是走了,我這一攤子事兒怎麼搞,小婕還小,以後還指望著你呢!”

“老闆,我也沒辦法不是,小婕她……”

朱婕並不知道這是朱思遠和劉經理唱的雙簧,只當是真的,想到因為一個林曉雲,就耽誤了老爸的宏圖偉略,那也太不值得了。

看到劉經理一個勁說要走,氣得一跺腳,“劉叔,那我答應你,她林曉雲只能在雪園待一年,到期馬上讓她滾蛋,我不想見到她。”

“還有,不準讓她再住在雪園,吃飯也不行。”

“老闆,林曉雲不住在雪園,這吃飯都不讓,我……我做不到呀。”

朱婕知道這時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好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都是我自找的,多管閒事,找了個大麻煩回來。一年後,必須給我走!”

朱思遠和劉經理對視一眼,鬆了口氣。

“行,你們父女倆聊聊心裡話。老闆,我就先回去了。”

每個週末,劉經理都要來總公司彙報工作,作為老闆的貼身管家,他是全年無休,朱思遠說離不開他,倒不是空話,確實如此。

而劉經理也深知,是朱思遠提供的平臺,才讓他的才幹有了發揮的餘地,所以他也是忠心耿耿地為他辦事。

雖然朱思遠沒有說林曉雲具體是他的什麼人,但可以看出來。她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他很清楚,朱思遠收購罐頭廠,無非就是想把罐頭廠握在自已的手裡,好抓住林宗耀夫妻倆的思想動態,為林曉雲提供方便。

為一個孩子收購一個快要倒閉的工廠,這能是一般的關係嗎?更何況,為了籠絡人心,主要是籠絡林宗耀夫妻倆的心,還貼錢大張旗鼓漲工資。

而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看上去名正言順,符合情理。既要幫她又不要傷了她的自尊。

這樣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只怕不是一般的親戚關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