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白衣人

林曉雲在鄧小喜家過夜，一大早起來後，鄧小喜踩著單車帶她去城郊的公墓看她母親。

到了公墓門口，鄧小喜把單車停在停車棚內，把準備好的香燭、紙錢拿上，牽著林曉雲的手就進了公墓的大門。

大清早的，公墓內不見人影，只有啾啾鳥鳴聲此起彼伏。抬眼望去松柏蒼翠，順著磚土臺階而上，一排一排的墓碑整齊有序的排列，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頭。

在鄉下，也有墳地，但如此規模的墳地，林曉雲還是第一次見，不免有些害怕，眼神怯怯的，根本不敢抬頭看，握緊了鄧小喜的手。

而鄧小喜向來是個膽大的，又在醫院工作，見慣了生死，對這種場地，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她覺察到林曉雲的害怕，體貼的握緊她的手，並安慰她，“別怕。”

誰料，她的話音剛落，前頭的拐角處就飄出來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嚇得她心裡“咯噔”一下，腳步不由的一頓，止在原地。

林曉雲當然是更怕，她的雙手抱住鄧小喜的胳膊，整個人都貼在了她的身上。

只見那個白衣人朝她們走了過來，腳下隱隱發出皮鞋摩擦石子路的聲響，遠瞅著，是個中年男子。鄧小喜鬆了口氣，原來是個有氣的，不是鬼。

她回過神來，拉著林曉雲抬腳繼續向前走。儘管確認對面走過來的是個大活人，但此刻她們倆還是都低頭走路，不敢去看那白衣人，跟他擦肩而過時，林曉雲聞見他身上飄過淡淡的花香。

鄧如雪的墓地就從剛剛那個白衣人飄出來的小路往上走，在這個墓園的中心地帶。

墓地也分三六九等，有錢人家買個風水寶地，日子緊巴的有個地方埋葬就不錯了。人死後，居然也分階層。

鄧小喜邊走邊把這些說給給林曉雲聽，“你媽就在前面，她的那個位置是這個墓園最好的了。”

林曉雲站到一塊刻著“鄧如雪之墓”的墓碑前才相信鄧小喜說的居然是真的，相比於周圍其他片區的墓穴地，只有安葬她母親這一片的墓地環境看上去是最體面的。

她怎麼都想不通，鄧如雪生前並不受她丈夫和婆婆厚待，連生孩子都捨不得上醫院，怕花錢，死後他們居然捨得花錢讓她“住上”了最好的墓地？

按墓園的標準來衡量，鄧如雪現在就是“住”在豪宅區了。難怪鄧小喜會說，林宗耀對鄧如雪是有感情的，不然怎麼會如此厚葬她呢？而且還經常來看她。

林曉雲見母親的墓碑確實被擦拭的乾乾淨淨的，墓地周圍一根雜草都沒有，碑前放著幾個蘋果，還有一大束鮮花，蘋果和鮮花模樣都很清新，花朵上還帶著露水，一看就是新近又有人來過了。

對比旁邊的幾處墓碑上落滿塵土，碑前雜草茵茵，鄧如雪這處就很明顯被精心照料著。

鄧小喜劃亮火柴，先點燃蠟燭，又點燃香，嘴巴里說著，“如雪姐，你看看，曉雲都這麼大了，曉雲來看你了，你的孩子來看你了，你高興吧？”

她把點燃的香燭交給林曉雲，讓她插在墓碑前，祭拜母親。

林曉雲感覺自已的內心有些奇怪，曾經一直期盼有機會可以來母親的墓碑前祭拜一下她，但真的到了這裡，她卻感覺木木的，並沒有當初料想的那樣，激情澎湃，甚至感覺到特別陌生。

但當她跪下磕頭的時候，額頭觸碰到冰冷的地面，想到母親生她時，流盡了自已身體的血，她的心頭一熱，眼淚就汩汩流出。

若不是因為生她，媽媽就不會死，媽媽不死，外公就不會死，他們不死，外婆就不會病，外婆不病，舅舅就不會去偷東西，就不會被抓去坐牢，外婆也不會死……

想到家裡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是因為母親生她去世而引起的，她心中的愧疚感就令她窒息，由輕輕飲泣轉瞬就號啕大哭起來……

鄧小喜蹲在她的身旁，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別哭了，媽媽看見你來，一定很開心，她在天上會保佑你的。也會保佑你舅舅平平安安的。”

兩個人在墓碑前跟鄧如雪說了一會兒話，主要是鄧小喜在說，林曉雲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腦袋嗡嗡的，心裡想的更多的是，林宗耀來這裡看母親的時候，會不會想到她？

她想，他來這裡，怎麼可能做到不想她呢？媽媽是因為她才死的。如果會想到她，為什麼他見到她，一絲溫情都不願意給她呢？

還是像鄧小喜所說的那樣，他對媽媽是有感情的，他那樣不想見到她，是恨她奪去了媽媽的生命。他愛媽媽勝過愛她。

這時，一陣風吹過，風裡瀰漫開淡淡的花香，林曉雲看著墓碑前的鮮花，感覺這味道似曾相識。她來不及細想，鄧小喜就領著她離開，她還要趕著去醫院上班。

往回走的時候，鄧小喜對林曉雲說，“曉雲，我沒有騙你吧？你媽的墓地被照看的很好。清明節早就過了，你媽的忌日又還沒有到，你爸還是會隔三差五帶著祭品來看你媽。這就說明你爸對你媽的感情不薄，要不然十幾年過去，誰還能一如既往地想著一個已經過世的人？”

林曉雲心說，她自已也是這樣想的。雖然林宗耀對她很反感，或許只是恨她奪走了她媽媽的生命。如果她媽媽還在，說不定他們會是幸福的一家子。

如此想的時候，林曉雲對林宗耀的恨意竟減輕了幾分。

但她還是沒辦法原諒他，如果他真是那麼愛媽媽，為什麼會不捨得錢，不送媽媽去醫院生孩子？

外婆說，生下她後，把媽媽送到醫院或許還有救，但他們當時只想著將她丟進茅坑淹死，完全不顧媽媽的死活。

真愛媽媽的話，會這樣嗎？

給媽媽買這麼好的墓地，又在她死後對她念念不忘，是因為心裡愧疚嗎？

既然愧疚，為什麼不對她好一點呢？

林曉雲想不通，想不通這是為什麼，索性就不想了。眼下當務之急，她是要想辦法掙到錢，這樣以後她和舅舅才能過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