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齊飛的眼裡,他的四叔就是傳奇。

四叔比白齊飛大了不過十來歲,這個小叔從白齊飛第一天上學時就是學校裡曾經的傳奇人物。每個老師一聽說他是白嘉旺的侄子,都忍不住對他多加關注。

從小學到高中,白齊飛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叔以前成績可是全校數一數二的,你得再努力一些啊。

白齊飛的成績並不差,只是相對於白嘉旺留下的豐功偉績一樣的成績,白齊飛還是略顯不足。

直到白嘉旺棄學下海經商,白齊飛才從他四叔給的壓力中解放出來。他開始有些看不起自己的四叔,白齊飛覺得他浪費了自己的天資。

我要再努力,我要讓四叔知道,學問才是最重要的。白齊飛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他上完大學又再考研,為的就是在白嘉旺最優秀的一面壓倒他。

只是白嘉旺的成長遠遠不是白齊飛所能預料的。他不僅在學習成績上比白齊飛要好,甚至連他經商也混的風生水起,當他帶著存摺回家的時候,他搶走了白齊飛考上醫學院的光芒。

80年代的醫學生光芒的確很強,這意味著這輩子都抱上了金飯碗。但是再怎麼閃耀的金飯碗也沒有那堆積如小山一般的大團結耀眼。

白齊飛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滋生,他似乎再也無力去跟自己這個小叔比較了,他開始頹廢,本來衝上博士的想法也漸漸淡去。

學問做的再好,也始終不如他。我敗了。

就這樣,白齊飛還是考了研究生,就在自己研究生即將畢業的時候,白嘉旺死了的噩耗傳來。

白齊飛很悲傷,但卻不是因為親情,而是他一生中仰望的豐碑倒了,他前進的標杆折了。今後再不會有人在他面前說,你四叔比你做的好。

當白齊飛面對政府整改,白氏企業再次面臨全線崩盤的時候,他又想到了自己那已經過世多年的四叔。

我要挽救局面,我要力挽狂瀾,我要讓他們看到,我白齊飛不僅在學業上比四叔強,連商業能力上也比四叔要強。我要讓白家徹底因為我再次一飛沖天。四叔,你看到了嗎?我用學業爭取來的資源,可以挽救你的白氏企業。

這一場,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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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建國,性別男,職業,是個街痞子。”

劉建國這樣自我介紹。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進局子了。

他不僅不以為恥,面對問話的公安人員,他甚至有些反以為榮。

他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熟悉的擺設說:“唉,你們這怎麼不擺個關公啊,上次來就給你們領導提過建議了。”

做備案的公安人員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屑於回答他。

劉建國撇了撇嘴。

誰也不是天生就想做街痞子,除了劉建國。

他父母長什麼樣,早就忘了。

留給他的一畝三分地也給了村子裡的那個帶著三個孩子的寡婦。用他的話說就是:“爺是混江湖的,種地不是我的事。”

劉建國對自己最滿意的,就是自己講義氣。因為這個原因,他雖然是個痞子,也是痞子裡的頭號人物,在淮南市這個小城市,還沒有誰敢不給他劉建國幾分薄面。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想法,他始終也只是一個痞子,甚至很多他的小弟,隨著年紀的增長,也開始成家立業,退出江湖。

他這個痞子頭漸漸變成了光桿司令,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他終於開始想自己的未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這麼混一輩子。

“只要你殺了他,我給你足夠的錢,讓你能遠走高飛,不管去哪,你都能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輩子。”

當這個選擇放在劉建國面前時,他猶豫了。他沒有殺過人,打架鬥毆雖然是家常便飯,但是要人性命這件事,他從來沒有想過。

但是他實在抵擋不了那個誘惑。兩萬元!整整兩萬元!有了這些錢,他無論做什麼都足夠了。

幹了!反正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改變的話也是要在監獄裡過一輩子,這把賭贏了,我這輩子就翻身了。

也許,劉建國終究不是那種能夠狠下心扼殺一條人命的惡人。也許白嘉旺真的有一種魔力能給人信心。也許上天在給他們彼此一個相互瞭解的源頭。

不管是哪一個也許,看到在雨中打著傘的白嘉旺和孟敏,劉建國知道,自己做了半輩子的痞子,終於因為一個人,要結束了。

老天沒有放棄我……劉建國任由雨水從頭頂澆下,那模糊了雙眼的,也許不只是雨水吧。

“殺我,一切的債務都不再是問題,殺我,白氏企業就能活,殺我,孟敏和朵朵今後就不再有負擔,建國哥,殺我!”

劉建國心裡彷彿被千萬把刀鑽心的攪動,如果可以,他寧願這一刻要死的人是他。他彷彿又看到那天在巷子裡的自己,又看到了以往走在街上做痞子的自己,又看到了蹲在牢房裡看著鐵窗的自己。

白嘉旺聲淚俱下的跪在劉建國的面前,白家其餘三個兄弟也齊刷刷的跪下。

嘉旺死了,嘉旺死了啊。

劉建國跪在河邊,悔恨的淚水滴落在手上,那手背由於剛才痛苦的錘著地面,已經變得血肉模糊,這一刻混雜著眼淚,手上的傷口已經變得是猙獰可怖。

劉建國不敢面對孟敏,她已經哭了兩天了,這兩天她沒日沒夜的哭,哭累了,哭暈了,醒來就繼續哭。

小朵朵在搖椅上什麼都不懂,只是聽到媽媽撕心裂肺的痛哭,不知道是嚇著了還是因為母女連心,也開始痛哭起來。

劉建國終於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訴了孟敏。

好痛啊,痛的不僅是孟敏咬在胳膊上的傷口,還有他的心。

“我要報仇,我要白家滅門。”孟敏狠狠的說。

“我來做。”劉建國堅定的說。他答應了白嘉旺,要替他照顧孟敏母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孟敏進監獄。

孟敏沒有選擇立刻報仇,她要撫養朵朵長大,劉建國也鬆了一口氣,能夠放下仇恨,讓朵朵在一個好的環境里長大,就是他唯一能給白嘉旺的了。

即使孟敏對劉建國再怎麼樣,他也一點都不生氣,他知道,這是自己欠她的。

孟敏瘋了,劉建國很擔心,他擔心自己連孟敏都照顧不了,他擔心自己沒有面目面對死去的白嘉旺,他擔心白夢朵會真的像孟敏說的那樣,找白家復仇。

他開始沒日沒夜的做工,蓋房子,收割,插秧,只要能掙到錢,他什麼都願意做。他要掙錢治好孟敏的病,如果她還想報仇,他會立刻帶著她回到淮南市。

只是這一切都晚了,看到河邊的西裝,劉建國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要看好朵朵,不能再讓她出事了。

無論什麼事,我都要替她扛下來。下毒的罪,我來背。殺人的罪,我來背。

嘉旺,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