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半個時辰後,有絲絲淺灰光華泛動擴散,高空異狀以極為緩慢速度顯化。

木笑笑壓下心底滋生的莫名懼意,咬了咬銀牙,拿出十幾柄飛劍,默唸之後發出,她預感此次大事非同小可,或許還要醞釀幾年才會完全爆發。

一個人的力量、見識和智慧終究有限。

她需要召集眾多同階,分析即將爆發的禍事,籌謀穩妥解決法子。

離著約五百里外的一座山頭,拄著蜈蚣式樣柺杖的黑袍老者,目不轉睛盯著空中那一小片異常波動,感受著若有若無的毀滅威脅,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笑意,微微嘆了口氣。

“竟然是滅世之劫,老夫運氣也太遜了。”

歷經轉世兇險,終於重活一回,老者從輪迴中獲得一門能夠窺探“天機”的神通,即便只能抓到一鱗半爪的碎片,足以讓他比別人更能“看到”迷霧中的方向。

花費百年時光,潛心推算揣摩,老者算到自己想要飛昇仙界的契機在九天之上。

後面又“旁觀”了虛空洪流漩渦極眼的佛陀、魔頭之爭,見識佛陀“以魔性礪佛性”,成就金身飛昇的一幕,讓他愈發肯定自己抓到的那一絲天機,乃希望所在。

他一直在默默等待大變到來。

哪知等到的是滅世之劫,他猶如被一瓢冷水潑醒。

彥山道長算盡天下,他自以為可以當棋手,原來也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去往其它異界的星路早已斷絕,危機時候鬼界更不可能容身。

上界九域地域雖廣袤,大劫之下,卻無處獨善其身。

這是逼他必須要和徐源長合作啊。

他不反感和那小子攜手,心底的無力,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一絲惶恐,讓黑袍老者有些無所適從。

想要活下去,太難了。

五日之內,鍾眧雄、覺真大師、熊有兆、莫浪、寧藏月、俞風舞和葉彩前後趕到靈虛天。

其他幾位接到了飛劍傳訊,沒有任何反饋。

高空之上的異常越發明顯,絲絲灰色光華如水波泛起。

眾人商議著結伴飛上百里虛空,近距離感受那令人心悸的若隱若現力量。

似乎混合了天威、死意、殺力和無法形容的森寒。

異狀僅僅初顯端倪,便讓一眾見多識廣的高手,感受到巨大威脅。

“諸位,可識得泛起的灰光背後是什麼?”

“鍾某見識淺薄,實在不知虛空中藏了什麼古怪。”

“依老熊之見,無非是魔頭出世、即將開闢的星空通道、或者被鎮壓的邪祟做怪等幾樣……對了,徐宗主怎麼還沒到,他或許知道些隱秘?”

熊有兆突然想起來什麼,偏頭看向後起之秀的俞風舞和葉彩。

等閒觀真是好生興盛,立宗千年,竟然一門三九階。

徐宗主的戰力已經能夠與他們這些老傢伙相媲美,聽說去了地府,僅僅一擊便重創巡幽冥王黑魆。

俞風舞搖頭道:“宗主和葉長夢還得三年出關,暫時不能前來。”

覺真大師臉上顯出憂色,道:“貧僧也勘不透此處古怪。貧僧建議,我們幾位聯名傳訊,邀請霖散人、南玉河、楚烏、南枝、垂蓮、任霧林,以及常年廝混上域的武先奎、赫長霄前來一述,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大意疏忽,以免將來悔之晚矣。”

莫浪說道:“附議!”

他心底隱約不安,以他能夠“直指本心”的觀氣神通,觀望那處異常虛空。

他排除大部分禍事,猜到了一種很久遠的劫數。

暫時不敢亂說,免得引起人心惶惶。

“附議!”

“附議!”

眾人一致贊成將其他人請來,共同參詳虛空出現的古怪。

以九階大宗師能夠感悟冥冥中危機的本能,心頭生出似有似無的大禍臨頭感覺,其中又似蘊含著大機緣變數,能引發莫名共鳴,很複雜奇怪的感受,說不清道不明。

由眾人聯名的傳訊飛劍發出之後,三天之內,霖散人、南玉河、南枝、楚烏,以及常年待在上域的武先奎、赫長霄全部趕了過來。

除了垂蓮仙子鎮守花界,任霧林尊師命不出門,徐源長和葉長夢閉關之外。

能來的上界高手,全都到了。

修行到他們這般境界,不會刻意逃避危險。

平常還需要尋找一些有挑戰的事情做。

聽說有如此怪事發生,都當成一次難得增進見識閱歷的機會。

楚烏再不想摻和,思索再三,也最後一個趕到。

與俞風舞竊竊私語的葉彩,跟著認識了眾多同階,說不上有多熱情,混了一個面熟,見到滿臉滄桑的楚烏與眾人格格不入,獨自站在三十里外仰頭望天。

葉彩湊了上前,她已聽說玄嘯隕落之事,為當年老友扼腕嘆息不已,深悔沒能見上一面。

楚烏瞥一眼面貌陌生的清麗女子,先前聽交談知道是等閒觀的新晉九重樓高手,不打算理睬,繼續抱臂觀察天象。

“老鴰子,節哀順便,玄老牯隕落,我也很傷心。”

葉彩雙手相叉行了一個古禮。

楚烏渾身像是觸電,猛然看向女子,當年叫他“老鴰子”的有好些個,稱呼玄嘯為“玄老牯”的他記得只有一人,待看到一身素白衣裙的女子行禮的手勢。

他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在空中一步走到近前。

雙手相叉還了一個“見神”禮,激動不已道:“鬱彩,終於見到你了。”

兩人所待的一片,被葉彩用隔音法術禁制,不虞被外人聽去。

再則葉彩現今修為突破到了九重樓,身份暴露也不擔心什麼,她只是不想讓兩人之間的私密話外洩。

木笑笑和霖散人交換一個眼神。

那葉彩果然是以前的老熟人,難怪短短時間內,比徐源長崛起的速度還快。

只不知是誰的轉世身?

木笑笑默唸幾遍“葉彩”的名字,一下子想到了當年赫赫有名的鬱彩,應該是那位。

她將目光從激動交談的兩人身上,轉到高空泛動的灰色光華區域,對於以前的恩怨已經無所謂了。

老道說她有隕落風險,她如今不得不相信。

剛才和老霖傳音商議,兩人都猜到一種可能,虛空中醞釀的應該是“滅世之劫”,只不知是寸草不生的滅絕大劫,還是留有餘地十不存二的小劫?

若是後者,他們尚有一線生機。

萬一遇到的是滅世大劫,躲哪裡都是死。

還不如直接面對。

到了目前這般境況,兩人唯有期盼老道留下了消劫的後手。

莫浪與幾人分別私底下交流過,飛到木笑笑和霖散人面前,傳音詢問:“木師姐,章師兄,不知兩位如何看待虛空異狀?”

霖散人苦笑一聲,傳音道:“行了,你小子也不用繞圈子,大家是否都在猜測,咱們面對的是‘滅世之劫’?”

莫浪神色有些沉重,揮手佈置禁制,點頭道:“是啊,‘天崩而滅世’,‘小劫一千年’,即便是滅世小劫,也將難熬,不知徐師弟可有應劫手段?”

木笑笑模稜兩可回道:“等他出關再說,滅世之劫不會太快爆發。”

她心頭也沒底,從虛空顯出行跡的大劫,隨時有天崩可能。

莫浪沉吟著說:“既然都猜到是‘滅世之劫’,再隱瞞也無必要,大家開誠佈公交流一番,取長補短,提前做些準備,不知兩位以為如何?”

霖散人與木笑笑相視一眼,皆點頭贊同。

人心齊,天地移。

數百里之外的黑袍老者,冷眼旁觀那邊商議爭吵的熱鬧場景,沒有絲毫要露面的意思。

知道這回將要面臨的是滅世之劫,老者在等徐源長出關。

聽到那邊有人不願留下來,老者面無表情。

如果是大劫,修為最高的一批修士最先遭殃,躲哪裡都沒有用處。

不過既然來了,死都要死在靈虛天,就當是應劫。

他不允許有人渙散軍心。

鬧著要離去的南玉河,最終被眾人“說服”留了下來。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彥山道長既然早在千年前,算到上界有此一劫,或許留下了手段給徐源長,他們將希望寄託在徐源長身上。

這一等便是三年過去。

虛空凸出的灰色光斑已經非常明顯,呈現龜裂蔓延狀,看得避去千里之外的眾人憂心忡忡,靈虛天原本密佈的疊層、裂痕之類險地,受到大劫影響,慢慢地消失無蹤,

緊張危險氣氛,壓抑得眾人幾乎失去交談興趣。

有一道金光突兀降落荒山,待光華散去,顯出徐源長的身影。

“嘿,源長,這邊來。”

霖散人出聲招呼。

俞風舞剛準備飛出,被葉彩笑嘻嘻扯住。

其他人臉上皆露出如釋重負笑容,可算是出關了,包括與徐源長不對付的南玉河。

徐源長抬頭看一眼上空令他心驚肉跳的異兆,與他師父示警的某個畫面一般無二,謹慎飛往眾人方向,待發現以往低空的危險和障礙不復存在,他施展一招無矩神通,下一瞬間便出現在俞風舞附近。

“見過宗主!”

葉彩笑著拱手往前,故意打擾宗主和俞風舞之間的含情脈脈對視。

大庭廣眾之下,宗主注意點影響。

目光都要拉絲了。

徐源長哈哈笑著回禮:“恭喜,恭喜!老葉還沒出關嗎?”

與木笑笑、霖散人、孟浪等人分別說話寒暄,看著差不多匯齊的眾多頂尖高手,他心底由衷高興,對抗大劫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兒。

“老葉差不多要來了。”

木笑笑打量著修為深淵似海的師侄,沒有急著詢問消劫之事。

她飛快傳音告知一些情況,包括眾人商議得出的“滅世之劫”結論。

熊有兆大大咧咧問道:“徐宗主,能否先透露一下,這回的劫數,是什麼路數?好讓我等心頭有譜。”

徐源長沒看到吳祥和任霧林師徒,鄭重回道:“滅世大劫,咱們無法置身事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大劫徵兆在三年前已顯,他再透露不算洩露天機。

眾人皆是人精,聽出話外之音,大家是一根繩子上栓著的螞蚱,想要活命,都得拼命,大劫也有化解之道。

赫長霄稍稍寬心,道:“徐宗主,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招呼。”

當然拼命之事大家都得上,不能單獨安排他去拼命。

鍾眧雄、覺真大師等人紛紛表態,願意聽從徐宗主的調遣,從側面打探如何化劫的法子。

徐源長抱拳感謝示意,將深入聊下去的話題岔開了,道:“吳老,還請顯身一見。”

他了解吳老的孤僻性子,既然與木笑笑見過面,估計是在一旁藏著。

三百里外的山頭,黑袍老者顯出身形,道:“徐小友,過來一述。”

霖散人、鍾眧雄、武先奎三人認得老者,忙拱手行禮。

徐源長告一聲罪,飛落到老者附近,行禮笑道:“您老風采遠勝往昔,源長有禮。”

“行了,拍馬屁的話少說,老夫問你,你師父如何交代?你撿能說的說幾句,老夫要聽實話。”

老者臉色露出一絲笑意,隨即收斂。

徐源長掃一眼山頭佈置的禁制,傳音道:“生死參半,誰都有可能隕落。”

他“看到”的畫面太過觸目驚心,不可能照直了全說出來。

老者舒了一口氣,既然是生死參半,他自信生存下來的機會,要大過南玉河之流,可以放手一搏,又道:“既然是滅世大劫,老夫這就讓徒弟前來應劫,躲在家裡無濟於事,到這裡反而可以照應一二。”

他當即拿出傳訊飛劍,招呼任霧林趕緊出關。

兩人密談良久,約一個時辰後,徐源長返回木笑笑幾人所在的山頭。

數日後,任霧林趕到靈虛天與眾人匯合。

又一個月過去,葉長夢也趕了過來,與葉彩相見,是另外一番熱鬧。

徐源長讓眾人稍安勿躁,耐心在此地等候,他不可能透露具體天崩日期,虛空異狀醞釀得愈發明顯,大家都有目共睹,時刻關注著。

他的造化神臺吞噬了海量材料和本源氣,已經出現第九層虛影,離升級差了一點火候。

能夠慢慢融化十階材料,他在鬼界小秘境時候,將剩餘的幾顆十階材料全部放置神臺,花費百年時光,把材料緩緩融化淬鍊提純成為一攤攤金屬液體。

他將珍稀的金屬液體,暗中分給俞風舞、葉彩、葉長夢、木笑笑幾人,讓他們增強各自寶物的防護威力,他目前是用不著了。

木笑笑拿出十餘顆收集到的十階材料,交給徐源長。

十年時間緩緩過去。

那片蔓延百里大小的灰芒波動,像一塊醒目補丁打在虛空,讓眾人如鯁在喉。

盤坐調息的徐源長突然心頭猛然悸動,跳起身喝道:“大劫在即,小心應對。”

將鎮天碑拿到手上,接著聽得一聲天崩巨響。

有耀眼光芒自高空一閃,刺目如盲,彷彿將他整個身軀都穿透了,法力似要沸騰外溢,他身上有如水金光沖刷,將俞風舞、葉彩幾人全部掠過。

聽得幾聲慘叫,有人被第一波滅世劫光勾起無名心火。

陷入生死困境之中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