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冷風陣陣。

聽到孔二狗子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吳罪的雙拳不自覺地緊握,咯咯作響。

他胸中有一股怒氣,肆意滔天。

原來這孔二狗子竟也是個販賣人口的初生。

他從附近鄉野用哄騙、偷搶、買賣等手段,專挑不滿四尺的孩童下手。

那些孩童落入他的手中,每月會有一個神秘人前來購買。

據孔二狗子描述,那神秘人似乎帶著一副麵皮,每次來都會換個模樣,從不露出真容。

神秘人買走孩童,做的勾當也令孔二狗子感到匪夷所思。

通常他的那些主顧,要麼是膝下無兒無女的,要麼是青樓等下賤場所,亦或是些大戶人家買去做奴做僕。

偏偏此人特立獨行,且手段殘忍。

他會當著二狗子的面,親手取出孩童的心臟,然後留下錢財,揚長而去。

屍體,就交由二狗子處理。

孔二狗子不是沒有過疑惑,曾有一次他多嘴問了一句對方只要心臟做什麼,結果神秘人當場暴起毆打他一頓,險些要了他的命,並惡狠狠地警告他勿再多言,否則小命不保。

而且神秘人還說,每月至少要有一名孩童,若是做不到,一樣要了他的命。

從那之後,孔二狗子就不敢多舌一句,戰戰兢兢地四處尋找目標,與神秘人保持著交易。

命算是保住了,可孔二狗子遇上了新的麻煩。

那些屍體,都會被他搬到這裡,丟下天坑。

天坑深邃,沒有人下去了還能活著上來,這裡也鮮少有人會來,就成了他毀屍滅跡的好地方。

久而久之,這裡堆積的屍體越多,孔二狗子也覺得天坑附近越來越冷了。

直到最近,他前來拋屍,竟撞見了鬼打牆,怎麼也走不出去。

還是偶然歇息,靠在一面斷崖上,才發現了玄機所在,找到了以往的路。

孔二狗子覺得害怕,以為是那些被他害死的孩童們冤魂不散,纏繞著他。

所以他便不打算來這了,但是回去之後,總是噩夢不斷,折磨得他日漸消瘦。

無奈之下,孔二狗子再度跑到了這裡,為它們立起來神龕,聲稱是迫不得已,只求放過。

但沒什麼卵用。

孔二狗子覺得是自己不夠誠心,就常備供奉用的香燭、犧牲,隔三差五跑來這裡。

今天剛好是他前來供奉的日子,不巧,竟被吳罪給撞見了。

說到這,孔二狗子還疑惑道:

“可我總覺著,這似乎並不管用,反而它們對我影響更大了。”

吳罪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回應:

“你常供奉香火,它又是怨念中生出靈智,儼然成了淫祀,自然會越來越強。”

孔二狗子恍然大悟:

“我說呢,原來是我反倒幫了它們,我這就去把神龕毀了!”

“站住!”

吳罪突然喝道,面容冷若冰霜。

“我且問你,你可還有同夥?”

孔二狗子見吳罪態度急轉,大感不妙,又不敢逃離,只得乖乖回道:

“曾有一個,他叫張老三,但不久前被抓入獄,搞得我只能收手,前段時間去見了神秘人,他竟然也不露面了!哦對了,張老三現在還關在豐谷縣大牢裡……您,認不認識他?”

吳罪突然發笑:

“原來是他啊,認識,當然認識,還很熟呢,他就被關在我對面。”

孔二狗子一聽,一拍大腿,轉憂為喜:

“害,原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你與我那兄弟認識,你便是我的兄弟!

我說兄弟,你現在出來,遇見了我,就不必再擔心了。

我可以提供住處,讓你躲過官兵的追捕,還能提供銀子,之後你想去哪就去哪,兄弟我都有門路。

不過嘛……

兄弟現在也有難處,看樣你懂得這些,能否幫一幫兄弟?啊?”

吳罪聽後朗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二狗子也跟著笑了起來,以為有戲,追問道:

“兄弟這是答應下來了?”

吳罪點了點頭:“我有一劑良方,可助你永別此患,再不需要擔心什麼了。”

孔二狗子聞言大喜:“那真是太好了!走,咱們現在就下山,你都需要什麼藥材,我去買!”

“不必了!”

吳罪攔住了他,邪魅一笑:

“我這良方,不用藥材,需得你去見你那兄弟張老三,一切病患就消除了。”

“張老三?他也逃出來了,在哪呢?”

孔二狗子四下看去,沒見到張老三的身影,回過頭看向吳罪,突然神情劇變。

只見吳罪迅猛地伸出一隻手,扼住了孔二狗子的咽喉,面無表情地說道:

“老子逃出來時,你那兄弟張老三,已被我斃命在了牢房裡。”

孔二狗子瞪大了眼睛,激烈掙扎著。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明白的太遲。

吳罪的一隻手,仿若鐵鑄的鉗子,任憑他如何去掰動、掙扎,也巍然不動,反而愈來愈緊。

到後來,他的全身都被吳罪用一隻手抬起,懸在半空。

吳罪將他移至天坑的上方。

孔二狗子面色漲紅,猶如一條死犬,掙扎不起,奄奄一息。

吳罪見狀渡了一口真氣給他,同時手上的力道弱了幾分。

孔二狗子有所緩和,恢復了意識,身處絕境之下,竟迸發出力量求饒:

“壯士,壯士你饒了我吧,我願將全部家當奉上,只求你饒我一命!”

吳罪搖搖頭:“這話你不該對我說,饒你,是它們的事。”

說罷,他鬆開了手,孔二狗子的身體驀然下墜,掉入天坑之中,融入黑暗。

唯有那淒厲地慘叫不絕於耳,迴盪在天坑中,久久不消。

吳罪從來就沒想過要放過這廝。

如此罪大惡極之徒,被他撞見,豈有完命而還的道理?

方才渡一口真氣,可不過是讓孔二狗子在臨死之前,能意識清醒地在無盡的恐懼中,迎接他的死亡。

良久,撲通一聲,慘叫結束,只有寥寥餘音。

吳罪長嘆了一口氣,坐在天坑邊,不知該說些什麼。

是。

知縣、李老爺、孔二狗子、張老三……

他們這群人是都死了,可卻換不來被他們害死的人。

世間惡人又茫茫多……

靜坐許久,吳罪才站起身,望著天坑中說道:

“我現在雖是修士,卻沒有超度亡靈的本事,你們若是信得過我,且等待一段時間,等我學會了,還會再來這裡的。

但願你們勿忘了人性,別傷了過路的無辜百姓。

告辭!”

吳罪抱拳行禮,正準備退下。

卻在此時,天坑中一股戾氣衝了上來,但不是襲向吳罪,而是四散而去。

轉瞬之間,此地不再陰風陣陣。

吳罪冥冥之中覺察到,似乎那些幻術也消失不見了。

可他細細感知,天坑中戾氣仍在,怨念猶存,只是弱了不少。

吳罪忽然這般想道:

到底還是孩子,氣撒了就好上許多,好哄。

又同時覺得無比痛心。

他留下“等我”二字,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