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行人陸續起來洗漱收拾,邱斌一直惦記薩芊芊的情況,一大早在外面熱身的時候就時不時看薩芊芊的門口。直到大家都陸陸續續露面了,薩芊芊房門還是沒有動靜,他實在擔心就準備去找許安讓她去看看情況。正想著敲門,門從裡面開啟,薩芊芊和邱斌面面相覷。邱斌敲門的手指還擎在半空中,愣神中注意到薩芊芊的頭髮還是散開著。

看到薩芊芊從許安房裡出來,轉念一想,是了,許安這麼靠譜的姑娘應該是夜裡擔心薩芊芊的安全就讓她和她一起睡了,這樣確實踏實不少,正尋思著突然想起來這屋裡還有君生這麼個大男人,一時間又梗住了,薩芊芊不知道這麼一瞬的時間邱斌心思轉了幾轉,就看他愣神的傻樣莫名有點開心。

薩芊芊腦袋一偏,右手一掃打掉邱斌擎在半空的手指“一大早的在這入定呢?!”邱斌這才恢復正常小聲說了一句“你感覺怎麼樣了?”薩芊芊大步流星往外走“好著呢,對了!你有多餘的髮帶不?”這一下把邱斌問住了,他這大男人常年就那麼一兩條髮帶,出門在外更不可能還備一條。薩芊芊此時睡足了精神頭可算恢復了,發現自個戴了多年的髮帶竟然不見了,倒也不是啥值錢物件,就是這條髮帶還是孃親親手給她繡的花樣,戴了多年,習慣了有感情了,這一回卻不知道在哪兒丟了,也是奇怪了。

子念一早就帶著一個扎筏子的中年人和兩個粗使婆子來到宅子。吩咐了婆子們收拾屋子做早飯,她就讓中年人就近砍了竹子開始扎筏子。巫樂山下有一條河叫忘川河圍著山腳蜿蜒一整圈,恰好將巫樂山與外界隔絕,只有一座橋作為進山通路,前些天下暴雨發大水將橋沖壞了,導致進出山只能透過竹筏走水路。

因著就一座橋,進出山的民眾很多為了避免繞遠也時常走水路,只是最近出了那麼多人命案,各種傳言漫天飛,傳言最盛的說法是七年前被殺死的滿崽兒怨氣未結,現如今要回來索命。那娃兒當時走的是水葬,導致附近走筏的漁民都嚇得不肯經營了。甚至說忘川河水承了很重的怨氣,導致當地民眾連靠近都是不肯的,更不想讓吃飯的傢伙事兒這個時候下水,這就導致子念沒辦法僱傭現成的竹筏只能找人現做一個。就是這現做的竹筏也不肯在河邊就地取材,怕是觸怒河神,不得已就在這宅子附近做了。

這些資訊自然只有子念知曉來龍去脈,其餘人是不知道內情的。粗使婆子正在打掃許安住的房間,看到院子裡有人在扎筏子,兩個人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道“這個時候扎筏子下河是不要命了嗎?”另一個應聲道“誰說不是,聽說了嗎,前幾日滿崽兒家族長花了大價錢做了場法事,說是要好好超度滿崽兒,放下怨念。”

“何止聽說了,我家爺們兒還去幫工了呢,我可就跟你一個人說,你可別往外處說。”說著這句話起頭的婆子神秘兮兮看了一眼門外,然後一臉篤定的樣子說道“這滿崽兒定是怨念極重的,我家那口子回來說這法式做了一半,那滿崽兒的碑字突然就滲出了血,那大師看著了手都哆嗦,硬挺著完成了法式,錢財都不敢收慌忙忙就跑了。”

兩個人都默默了一下,然後另外的婆子接話道“要我說這滿崽兒他娘未必是投河了,若是投河了,滿崽兒也該閉眼了的,哪能弄出這般動靜。”聽了這一句,幫工爺們兒家的婆子慌忙捂了對方的嘴,小聲謹慎的說了一句“這可不興說呀。”隨後兩個人皆是更默默了一陣,一時無話。只是她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房間裡可不止她們兩個,還有一個君生在房樑上假寐著呢,她們這對話自然無一例外都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至於早上飯桌上多了君生這麼一個人,程之道看了看許安一臉沉靜慢慢喝著粥,他也就順勢表現得極為淡然。薩芊芊自然知道一夜過去要是程之道還未發現此處多了一個人,這就是對這位少掌事的本事沒有明確的認知了,索性由著君生,她倒也跟著坦然起來,未做解釋甚至未做什麼介紹。

吃過了飯的功夫,竹筏子也做得大半了。這小廚房裡吃過飯的子念進了堂屋正式開始介紹情況。透過正式介紹才知道,本次委託確實是出自薩家一脈叔伯的委託渠道,子念本名薩清月,是這位旁支叔伯的小女兒,子念其實是她的小字。但是實際委託人卻是眼前的這個姑娘,是她擅自使用了父親的這條渠道搭上的天機局,而且子念出手委實闊綽,竟直接出了兩萬金的報酬,且是預先付款,這讓薩芊芊一行著實咋舌了些。

君生不由得暗自嘀咕了一下“這姑娘是做什麼營生的,這也太闊綽了些。”正暗自腹誹了一句,子念就順勢說道“小女不才,以珠寶首飾為計,近些年積攢了一些積蓄,這兩萬金便是小女的誠意。”說著突然眼光停在了程之道和許安的臉上,頓時在座的各位均是一滯。也由不得薩芊芊等未盡送客之道,而是剛過了早飯,還未從飯桌上下來子念就開始了情況介紹,薩芊芊總不能一大早不讓名義上送許安而來的程之道用一頓早飯就把人請走。

薩芊芊剛要醞釀如何請程之道迴避,只聽子念來了一句“這兩位前輩也是堂姐請來相助的幫手吧。”程之道看著薩芊芊一面想著如何死皮賴臉的留下,一面衝著子念展顏一笑。薩芊芊的“程兄”還未完全出口,就聽旁邊的許安應了一聲“是,我們來得稍晚了些。”聽到許安“我們”這兩個字,薩芊芊雖還不明所以但也沒有再開口,倒是程之道樂得自在,很是感激的眼神看了許安一眼。

子念點頭,繼續介紹情況。跟在天機局瞭解的情況差不多,也就是原本祭祀聖山巫樂山出了黑羊骨祭祀臺,且以術人生祭,當地民眾人心惶惶,雖府衙派了人手調查,但是進展緩慢,顯然是非常事件。只不過她補充了具體的傷亡數字以及一些傷亡人員的具體背景,這些情況暫且按下不談。子唸的委託內容是找到本事件的因由,且公佈於眾。

這個委託內容就值得推敲了,按說這是府衙公家需要做的事情,就算有此類需要一般也會直接派到北邙宮張家,畢竟這是他們的活兒。可眼下這個算是私單,還是酬金可觀的私單,這個委託訴求確實有點動機未明。

薩芊芊倒是也不忌諱,直接就問了一句“子念,你這委託是叔伯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子念未置可否,倒是反問了一句“堂姐這是有什麼疑慮嗎?”薩芊芊抿了抿嘴,到底是直說了“委託內容中沒有任何……嗯……怎麼說呢,就是有關你自身的訴求。”

子念聽到這發出了一種貌似不屑的哼笑,接著回道“難道在堂姐看來,我就不能為了民之大義提出委託嗎?”這一句倒是把薩芊芊噎住了,按說天機局也是護佑一方的所在,為民除害這種事情也算常做,只是這個委託不知怎的總是若有似無透著怪異。

薩芊芊未出聲接茬之際,倒是君生看似無意的提了一句“滿崽兒是誰?”子念聽到這句話明顯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對方有此一問,而其餘的人均是一頭霧水,甚至都沒聽清楚君生說的名字是什麼。邱斌跟著問了一句“誰?”看到子念有此反應,大家均是把眼光投向了她,等待她的答覆。

見子念不作聲,君生再次追問了一句“是有什麼隱情不便告知嗎?”子唸的臉色人眼可見的變了變,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又像是諸多隱忍後的破釜沉舟,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自顧自的去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方才又歸坐後才娓娓道來。

子念這次委託是為民之大義不假,但也是了自已多年心結之託。“滿崽兒”這個名字於子念來說當非尋常,七年前的慘案尤如昨日,一如常常困住子唸的夢魘。

仿若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子念緩慢的從身邊的荷包裡取出來一條素色絲巾,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什麼一般,鋪展在眾人眼前。那條絲巾稍帶天藍色,右下角繡著一輪小小的彎月,絲巾帶著彎月的對角明顯被用力拉扯過,已經變形得厲害,甚至包邊的繡線都崩開了幾處,明顯是很難再恢復到原先的樣子。

子念沉默得又伸手努力展了展,她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滴到絲巾上面,混著絲巾的淡藍色漸漸陰溼了一片。在薩芊芊一行人詫異的目光下子念吸了吸鼻子,仰起頭將眼淚狠憋了回去,然後長舒一口氣說道“諸位前輩見諒,子念失態了。”接下來半個時辰裡眾人聽到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默默許久的一段往事,也是那個震驚當地的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