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坐在床上,看著自已左臂上蜿蜒而上的那條印記,那是自已十七歲那一年遭遇冥司惡鬼附身,實力相差懸殊,為了不讓惡鬼繼續危害人間,許安當時做了魚死網破的決定,既然惡鬼附身,那就一道下地獄好了。
沒想到自已三魂破掉之後竟然掉入了扇中幻境,第一次見到飛廉,如瀑般的長髮垂到自已的臉上,一張俊秀的臉出現在眼前,聽到一句“小丫頭怎麼把自已搞成這個樣子?難不成這就要死了嗎?”隨後整個神識陷入虛無的茫茫一片白之中。
再醒過來發現自已的左臂多了一道印記,眼前的清秀俊生顯然耗費了自身大量的靈力,整張臉蒼白得嚇人,身子虛弱到坐立都困難。許安趕忙扶了一把要倒下的他,隨後現了原形,竟然是一隻鹿身豹紋頭長崢嶸角的神獸,就以這樣的狀態睡了很久,直到某次許安出門打水回來,發現這個清秀俊生終於好好地坐在床上了,他笑著說自已叫飛廉。
“為了救我,你做了什麼?”那時候許安還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受了這樣的大恩,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好在當時的飛廉還是個儒雅正經的模樣,沒扔出一句“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只是笑了笑說“哎……原本以為攢了個開鎖的鑰匙,沒想到換成了救命的靈芝,小丫頭,以後補我把鑰匙吧。”說完這句又落寞地補了一句“哎……鑰匙就算了,你記得我是飛廉就好了。”
彼時許安自然沒明白當年的飛廉說的是什麼意思,直到自已補全了長生魂,知曉了自已的前世今生,瞭解到飛廉是被封印於此而非不肯現世,那麼當年飛廉用了自已原本想要破封的靈力硬是將她救回人世,補他一把鑰匙自然就成了自已分內的事情。雖然之後在長安澤相處的日子,飛廉幾次拒絕,那一天許安望著長安澤內的漫漫山野說“擁有長生魂非我所願,我知機緣如此不可菲薄,待有那麼一天……漫長人間與你這長安澤又有何異呢?”自此飛廉不再堅持。
左臂上的印記越來越淡,她知道這是因為長生魂的原因,走到今天,張淵兮或者說塵女、飛廉、令儀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每思及此,許安就覺得自已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一些。
…………
魅女回到無域後,象徵性地跟姜寧做了彙報,意外的是姜寧並未做什麼反應,而是笑呵呵地說了句“辛苦了”也就放魅女回去了。原本姜寧就沒指望魅女能怎麼樣,最初也是為了詐她的話而已,他知道自已關心的自然有劉松山會為他搞定。
張樂天東海之行,薩明輝和張懷舟重傷而歸淨明閣,許安在宕善縣受傷昏迷也求助於淨明閣,這兩件事毫無意外地被劉松山調查清楚,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兩件事的不同尋常,作為術人界隱秘的高手,他自然是知道四大派別與無域的一些預設的執行規則,為了一個小姑娘都撬動了四大派出面,要說許安是個普通的術人斷斷是不可能的……
原本對於許安的注意只是因著她手裡的那把扇子,姜寧僅僅是派人盯著程之道和魅女的行蹤,沒想到竟然順著程之道的行蹤,注意到了許安手裡的靈寶上清扇。靈寶上清扇意味著什麼,可能別人不知道,姜寧也好、劉松山也好,他們太知道了,無域秘史記載當年擁有長生魂的塵女攜帶一把上古神器消失,後來才被證實那就是靈寶上清扇。
有了靈寶上清扇,那自然就有長生魂的線索,姜寧調查了許安,最終可用的資訊特別少,但是有一點卻是他也沒想明白的,就是許安身上的東海青,這是程嘯雲生前曾保管過一段時間的法器,許安與當年的蒙面高手又是怎樣的關係呢……想到程之道已經跟許安他們照過面,不如順水推舟,將這個事情交於他好了,只不過需要一個足夠的推動力,所以姜寧將程嘯雲的信件和東海青的老畫片拿了出來,說白了,他內心深處還存有那麼一點點希望,或者矛盾,若是程之道找到了真相,說不定也是自已所樂見的也未可說……
姜寧這二十多年的分裂人生過得味同嚼蠟,明面上的大善人,暗面上折磨眾人的無域域主,已經不能慰藉他的內心,曾經魅女的幻境還能給他帶來一絲絲的溫暖,他寧願沉浸在其中,可是等他發現自已從頭到尾都走了一條不能回頭的錯路,甚至有一天自已死後成魂都不能再見自已心愛的女人、至交好友,他終於將自已內心那點純良全數拋棄,將自已置於黑暗中,他要做那個“神”折磨眾生,看著眾生感受絕望,這樣他才能感受到“存在感”即使這種存在感是建立在無數對他的仇恨和恐懼中。
而這一切從作踐魅女開始……這是怎樣的孽債,到了今天恐怕連姜寧自已都算不清楚了。
事已至此,劉松山準備直接會會許安和張樂天。另一端魅女從張家老宅回來後,對於從許安處得到的資訊一時間有些混亂,可是她的直覺告訴自已姜寧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肯定在自已不知道的地方有什麼疏漏,最讓她心神難安的是她不知道姜寧出手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她想了一夜除了跟程之道和盤托出,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從魅女口中得知宕善縣之後張家一行人去了淨明閣,以及張樂天、薩明輝隨後的重傷,程之道推斷宕善縣的案件非同小可,肯定是有大的損傷,不然不會驚動這麼大陣仗,他在思考這個中心點是不是許安……
可是在知曉許安對他的那兩個回答是基於有一縷餘魂在自已體內,程之道一時間無法相信,他是怎樣段數的術人自已還是有數的,倘若真的有魂魄棲身於自已體內,自已怎麼會不知曉呢,可是他內心深處更害怕的是……這縷餘魂就是自已的母親葛念瑤。他無法原諒這些年自已母親的餘魂一直在自已眼前,自已竟然毫不知覺,若是這樣……那這背後的真相很可能是自已無法承受的。
魅女看著臉色大變的程之道,想著即使面臨這樣的局面,該說的還是得說“許安說在這件事兒上,他們與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程之道聽到這句一時間不知道這句話該如何理解,於是魅女就把在張家老宅聽到的話轉述給了程之道。
“你怎麼會去張家老宅?”程之道先是很奇怪這一點,隨後又問了一句“你說張樂天也是那起慘案的相關人?”魅女嘆了口氣將姜寧試探她以及自已被派往張家去招募張樂天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最後說“張樂天到底是什麼角色我也不是很清楚,直覺上倒像也是受害者後代。”程之道從魅女口中知曉姜寧的舉動特別吃驚,他沒想到姜寧會知道這麼多,原本他倒是沒想瞞著姜寧,只是覺得線索還夠不明晰,想著有了實質的進展再說,可是按照魅女的說法,很可能姜寧知道的比自已還多。
經過這次談話,魅女看著程之道說“事情已經不若之前那樣單純,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完全信任我,否則……”魅女稍微忍了忍,她原本想說自已和他隨時都可能殞命於姜寧手中,可最後還是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程之道看著眼前欲言又止的魅女,一瞬間魅女滿臉淚痕的畫面又衝入了他的腦海中,他愣神間,心臟又伴隨著生理性的疼痛,竟然無意識地對著魅女點了點頭,當發現自已給予的是肯定答覆的時候,程之道自已都嚇了一跳。
囑咐魅女暫時按住不動,他需要理順一下,在魅女臨走的時候,程之道說了一句“你看看能不能安排我跟淨明閣的首尊閣老見一面,秘密的見一面。”他的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魅女“我已經完全信任你了。”
魅女背後一僵,程之道的這一句說得很輕,可是落在她的心上卻很重很重……她知道見淨明閣閣老勢必要弄清楚這縷餘魂的來龍去脈,她也知道慘案的背後有姜寧的參與,她有一瞬間的猶疑,既盼望著程之道早點知道姜寧的真面目脫離魔掌保住性命,又怕這殘酷的事實擺在他的眼前終將是個打擊。
這種細緻周到的為他人著想,誰又能想到是發自無域利器魅女之心呢。
當晚程之道嘗試召喚棲身在自已體內的餘魂,可是除了內心不受控制的酸澀感,連半個影子都沒有,他能感覺到那種久違又窩心的呵護感,曾經幾度他有過這種感覺,一直以為是自已思念父母過於強烈導致,未曾想過可能他們就在自已身邊……
望著窗外夜色深沉,魅女的內心有些不安,她知道程之道會淨明閣早晚都要走這一遭,只是她需要評估這個見面的時機,現階段她總覺得有些危機是自已沒有察覺的,她怕這樣安排下的見面帶來的連鎖反應是自已和程之道招架不了的。
此時此刻的蘇魅和程之道怎麼會想到淨明閣一行徹底改變了他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