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所出，不準進宗祠。
當今天下能說出這句話的，恐怕凌婉是獨一份！
妾室所出不進宗祠，意味著生的孩子要跟母姓而不是隨父姓！
那還要納妾做什麼？
老夫人氣笑了。
“婉兒啊， 叫娘說你什麼好呢？
你是不是書念多了， 腦子長書裡去了？”
凌婉表情決絕。
“只這一條，若是婆婆和夫君不答應，覺得凌婉無理取鬧，那就乾脆把我送回孃家好了！”
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要挾呀！
他們母子受凌家恩惠這麼多年，怎麼能好意思幹出這種事兒來？
就為納個妾，把正妻給休了？
先不說凌家恐怕要打上門來， 就說傳出去也會有損周衡的名聲啊！
凌婉撂下這句就告辭離開了。
周老夫人看著兒媳單薄卻有力的背影， 出神了好半天。
“這是蹬鼻子上臉了！ 被我給慣壞了！”
她重重的用手拍著茶几憤怒地道。
晚上週衡忙完回府直接進了老夫人院裡。
老夫人見兒子最近頻繁的進自己的院落，便知道兒子對外面那個女人很是上心。
想到自己並沒把事情辦妥，不由得有些愧疚，不敢看兒子的眼睛。
幸好燭火微光，看不清人的神情。
“娘，凌婉答應了沒？”
周衡也不寒暄，直奔主題。
老夫人嘆了口氣。
模稜兩可的說道:
“說不上來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周衡挑眉:
“這是什麼話？”
“你媳婦說……”老夫人總覺得難以啟齒，“她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周衡發現女人都很麻煩，連說個話都磨磨唧唧的。
凌婉是，母親是，就連當今太后娘娘也是。
今天正是被太后的磨嘰氣的一肚子火，一直窩著還沒發作，此時聽母親說的吞吞吐吐，真有些想發飆了！
只是他還算理智，能壓的住。
老夫人見兒子語氣不對，不敢再賣關子。
“她說，除非你答應她，妾室所生的孩子，以後不能進宗祠！”
周衡一下子就愣住了。
半響捏著拳頭憤憤道:
“那我何必納妾？”
生了孩子不能跟自己姓，死了孩子都不能披麻戴孝，那要孩子做什麼？
孩子等於白養，那他娘算什麼？
只做陪床的工具嗎？
這是他堂堂一個侍衛司步軍都指揮使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就是說啊！”
老夫人加油添醋，
“我看凌婉就是被你慣壞了！是時候好好教訓教訓了！”
“那她有沒有說，如果我不照她的意思做，她會怎麼辦？”
老夫人把原話學了一遍。
周衡頓時就變了臉。
“好狂妄的凌婉！
我倒要去問問，憑什麼就以為我不敢休了她！”
周衡氣沖沖跨進凌婉院裡時，凌婉正打算就寢。
碧釵翠玉還沒來得及傳話，姑爺周衡就從身前跨過去一把推開門。
那威嚴的氣勢嚇得兩個丫頭大氣也不敢出，只能躲在一邊偷偷朝裡面看，一面祈求老天爺別讓姑爺欺負小姐。
周衡本打算進門就劈頭蓋臉指責凌婉一通，可當他看到端坐在梳妝檯上藉著燈光梳頭的正妻，一肚子氣頓時就消了一半。
此時的凌婉已經換上一身棗紅的睡袍，烏黑的長髮披散開來，看起來慵懶又嫵媚。
周衡呆呆。
他明明記得，凌婉自從生了女兒周童，就一直病秧秧的模樣。
二十出頭本該是女子最風華的年紀，可凌婉卻面黃肌瘦， 瘦弱的一陣風都能吹的走。
何時突然變了一幅樣子了？
一時間，周衡居然忘了他此來的目的，慢慢走到了凌婉身後，專注的欣賞著銅鏡裡的一張俏臉。
不施粉黛的鵝蛋臉飽滿紅潤，一雙鳳眼稍稍顧盼便流光溢彩。
未染唇紅，唇卻比花園裡的紅玫瑰還要嬌豔欲滴，令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婉兒，你可真美……”
周衡失神的讚歎道。
門外的兩個丫頭差點互相撞破了腦袋。
本以為姑爺是來興師問罪的， 兩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眼前卻居然出現了這幅場景！
凌婉好笑的扭頭。
“啊衡，你這麼晚來我這裡，不會只是為了讚美我一句吧？”
一句話將周衡拉回了現實。
對啊！
自己居然將正事給忘了！
周衡對自己的心境變化也感到很奇怪， 明明之前迫切的想要讓上官雲快點進府，省的他老往煙花之地鑽，敗壞名聲。
可怎麼此時面對凌婉，又覺得難以開口了呢？
居然是躊躇了很久才終於開口:
“我聽娘說，你要挾她，不准我納妾？”
周衡只用了一段話，就輕輕鬆鬆將凌婉放在了火上烤。
要挾婆婆，是為不孝。
不讓夫君納妾，是為妒。
要是凌婉點頭承認，那凌婉就一次犯了七出之條裡面的兩條！
休了也理所應當！
凌婉冷笑。
果然！夏丁一沒白收周衡這弟子！
這才多久，就練成一副笑裡藏刀的功夫了！
這麼下去，恐怕用不了幾天，就能成四處遊說光耀儒學門楣的大弟子了吧！
凌婉朝著周衡淡淡一笑。
“夫君，我不允許你納妾，你就能聽我的了嗎？
如果你能聽，那我凌婉，真是沒錯付！
如果你不能聽，我說什麼又有用嗎？
如果你一心只有妾室，全然將我們的夫妻情拋諸腦後，那你只管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大不了，我抱著你那些空蕩蕩的承諾去跳護城河……”
周衡啞然。
這番話句句不是威脅，可又句句在要挾！
凌婉這是鐵了心要把他周衡置於不義之地啊！
他不聽就去跳河，還要抱著他的承諾一起跳！
到時候人死了， 屍體打撈出來，懷裡都是油皮紙包裹的由他親筆書寫的肉麻承諾書！
然後天下傳頌一段佳話:
“侍衛司步軍都指揮使周將軍，曾為博得美人歡心向淩氏做下承諾，稱此生枕邊只有淩氏一人。
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然之後周將軍卻薄情寡義，將承諾拋諸腦後，執意納妾供己歡愉。
淩氏不堪被負，抱著周衡昔日所著情書跳河自盡。
可惜痴女……”
周衡閉了閉眼。
咬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