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合

“執著於過去有什麼用嗎？找到了這一切的兇手將他繩之以法最後再一副，‘啊，我已經抓到兇手，我就安心去了，我終於為你做到了這一切’這種想法與其說是想要拯救病床上躺著的那個被剝奪了話語權的人，還不如說是在拯救當初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已”

“你真的有為她做過什麼嗎？你認真想過嗎？如果你認真想過還能得到現在這個結論，那我只能說你已經蠢得無可救藥了”。

白逸之步步緊逼，他的話都是夾雜刀子的，直直朝著秋念慈心口腐爛的肉挖上去“你也好，那個玖南溪也好，你們都是這樣的人”。

不知道想到什麼，白逸之冷笑了一聲“你們的愛不過是愛上了那個投影在對方身上深情的自已”

遠處響起一聲恰到好處的驚雷，這場雨竟然還沒停止，現在竟然呈現一副再來之勢，一瞬間扎眼的白光中，白逸之漆黑的瞳孔裡映著微微顫抖的秋念慈。

她看上去害怕極了，像是某種小動物一樣，這樣才像曾經她，白逸之想著，像那個說話結結巴巴，喜歡跟著自已卻不敢上前的她。

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是五歲，秋白兩家的不定時的飯局上，大人都在談論一些無聊的東西，而白風合和秋望風需要在一旁以繼承人的身份偶爾接話，看上去累人的不得了。

剩下的兩個小孩就是他和秋念慈，沒辦法，他當然覺得無所謂，他自已一個人待著挺開心的，可大人們卻不這麼想，他的母親一聲令下讓自已帶著五歲的秋念慈在白家到處轉轉。

太可笑了，五歲小孩帶著五歲小孩，至少得有個大人吧，這是不是有些過於信任宅子裡面的護衛們了？小孩子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省心的物種，腦子不正常的那種哦，會因為吃果凍給噎死的，雖然大人中似乎也有這樣的笨蛋。

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著，也不說話就是跟著，像是一條小尾巴。

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一直有一個人跟在自已身邊又不說話真的很奇怪好嗎！

“你，你有什麼想去的嗎？”他開口，結果嚇了她一跳，整個人往後面一縮，畏手畏腳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資本之首的秋家主家的大小姐，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害怕自已說錯話的外來丫頭。

白逸之挑眉，自已長得很可怕嗎？還是聲音不好聽？被這麼嚇就算是他也覺得有點不高興。

“你是個啞巴？”這麼一想嘴裡的話開始變得‘鋒利’起來，自幼被寵著長大的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鮮少遇到不順自已意的人、

“不……不是”秋念慈開口，聲音細細的，淺淺的，用秋家的招牌的白色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他，那時的秋念慈還沒有做手術，眼睛也是原裝的，白色的眼睛乾淨的像是雪一樣，一眨一眨又像是含了一汪清涼的泉水。

誰面對這樣的眼睛都不會再有什麼怨言的吧，這麼想著白逸之莫名其妙就不生氣了，說話都不自覺柔了下來。

“你不要害怕，這裡從某種角度上你可以把這裡看作是自已家”

這話不假，秋白兩家的關係密切，以後秋念慈應該會經常來他們這裡，這樣也算是提前適應環境了。

小女孩點點頭，手捏著自已身前的裙襬，上好的料子被她這麼一捏，出了好幾道特別明顯的褶子。

“……你”白逸之發誓他真的就只是心疼料子而已，絕對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要不要抓我的手”。

“！”小女孩一抬頭，眼睛裡面帶著不可置信。

“……不牽就算了”，好歹是人生第一次向別人提出牽手的要求就被這樣回應，白逸之自覺面上有點發紅，自暴自棄的扭過頭，頭也不回的往前，步子莫名帶著一點急切。

在心裡罵著自已是不是瘋了，還是出門的時候把腦子扔在枕頭上了，是自已太善良了！一定是這樣，有病吧，爸爸媽媽哥哥也是，為什麼要讓自已帶著她亂走啊，他五歲她五歲，他能帶著她幹嘛啊！

越想越氣，腳下的步子下意識就更快了，不管不顧的向前走著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只覺得自已剛剛愚蠢的想法隨著自已的步子也被甩在了腦後。

“！”袖子被猝不及防的拉住了，他猛地一剎穩住了自已的身形，讓自已不至於被一個仰面和地板來一個親密的接觸。

扭頭，小姑娘眼淚汪汪的嘴唇抿著，嚇了他一跳，反思了一下自已所作所為確實有些沒有盡到所謂的‘地主之誼’。

“我牽……”小女孩委屈巴巴的望著他，“我牽……”。

“那……”白逸之被這麼一望腦子突然一片空白“那你牽嘛……我又沒說什麼”。

無言，他們還是沒有目的地只是在大宅裡面繞圈圈，一圈接著一圈，沒有對話就僅僅只是牽手。

手好小，白逸之這麼想著，雖然他也不大，畢竟只有五歲，但還是有什麼不一樣，比起說秋念慈牽著他，現在更像是他在牽著她，她根本沒有用什麼力，要不是他拽著，說不定就滑下去了。

這一天，他們沒有一段正式的和彼此聊天談心的過程，也沒有像這個年紀的其他小孩一樣玩在一起，就只是牽著手純走圈。

然後呢？然後就沒有了，相較於自已可以準確的說出一二三四，秋念慈的態度其實相當的模糊不清，知道秋念慈喜歡自已的時候，他們上初中，她給他告白，結結巴巴的，那時候她已經做了手術，白色的眼睛已經是高科技的集合。

他當時非常平靜，沒有開心也沒有難過就只是看著秋念慈開口“你喜歡我什麼？”

“欸？”告白的人似乎沒有想到還有這個反問在等著自已，眨自已白色的大眼睛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我說，你喜歡我什麼”於是他好脾氣的又重複了一遍，視這個答案會決定很多事情，比如未來，比如他們的關係。

“喜歡……”秋念慈的臉一下就紅了，眼神飄忽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完全是一副陷入愛情的少女的樣子“就……帥氣的地方，然後……人很好”。

意義不明。

白逸之非常非常的，冷靜，他那時候甚至還能從第三人稱視角來審視自已和秋念慈對話，一點都不明確，帥氣……臉嗎？還是別的什麼？

至於人很好，完全不理解，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已人很好過，就算是最緊密的家人也都說他性子太冷了，好的，他不否認什麼[冰冷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顆溫柔的心]這類好像是從小說裡面拽出來的話，但是就算是要達到這個認知也總是需要一點證據的吧。

比如什麼不親人卻很親近小動物，女主看見冷漠的男主竟然會喂貓餵狗喂各種，反正就是這樣這類的事情。

那他和秋念慈有嗎？沒有，絕對沒有，這個問題難道是出在他身上嗎？不是，絕對不是，上下學確實有一段時間是一起的，他第一天看見秋念慈來白宅裡面等自已的時候，白逸之自覺心裡是開心的。

問題是然後呢？

沒有然後。

她就只是跟著他上學而已，完全不說話，久而久之白宅和秋宅都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外人對這樣的故事情節添油加醋弄出的版本各式各樣，完全不管當事人的死活。

甚至傳出了一些‘秋家小姐沒臉沒皮被拒絕還是每天都去等人’這樣完全沒有根據的話來。

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當然也沒有主動過。

如果不想開始那就別來，可是秋念慈到十字路口等他了，太奇怪了，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秋念慈對自已一往情深，只有自已什麼都沒感受到。

什麼都沒有，他沒有收到過她白色情人節的禮物，也沒有收到過她任何一次單獨外出的邀約，她生日也從來沒有邀請過他，他自已的生日他倒是邀請過一次，結果！她生病了，只是託人帶了一份禮物，第二天上學也沒和他說話，就是用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眼神看著他。

他是什麼讀心神器嗎？能精準解讀她的眼神和一切肢體語言？

她到底是喜歡自已的什麼？

不，她喜歡自已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秋念慈自已能回答的出來嗎？

從小學初中到現在高中，比起說秋念慈喜歡自已，他倒覺得是秋念慈自我感動。

秋念慈喜歡的是投影在他身上的深情的自已，或者說是一種感覺‘自已為了愛人努力奮鬥’這樣的想法。

這一點上玖南溪和她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比起喜歡著的物件更在乎自已感受的人，自顧自的贖罪自顧自的殉情，至於晴禾和他本身到底是怎麼想的，願不願意，那根本就不在乎。

哪裡是她喜歡他，明明是……

“你自已好好想想自已到底想做什麼吧”白逸之閉上眼睛不讓多餘的情緒溢位來，不再說話，轉身打算離開這裡。

他沒什麼表情。

從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劉海微微遮住了他的視線他沒有去整理，就這麼任由晚風從他身邊穿過去向遙遠的彼方。

雨又要來了。

樹葉沙沙作響，草葉搖曳，星星和月亮都隱藏在了雲層之後，黑乎乎的一片，往下壓著地，路燈白色的光在這個時候反而顯得刺眼起來，在這個孤寂夜晚顯得分為特別。

“！”衣袖突然多了一份力，不大，卻足夠讓他頓下腳步，扭頭，他們在將至的雨夜中對視。

“……”

“……”

無言，沉默在他們之間不斷的蔓延，兩個人都不知道要到底說什麼，表達愛的方式有很多，他們兩個或許都同時選擇了沒有讓對方瞭解到的那一種。

秋念慈不說話，就像是那時告白到了最後一樣。

他追問她是覺得他哪裡好，具體哪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覺得好，她也給了他這樣的沉默，於是這一次白逸之也給出了一樣的回答：“算了”。

算了，不說了。

算了，不談了。

算了，不問了。

你不說就當我也什麼都沒有說過吧，我不覺得你喜歡我，你也不要覺得我很在意你，這樣的平等或許也是他們的一種相處方式。

“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我沒什麼想要談的了”這麼說著，白逸之卻沒有甩開秋念慈的手，他看著她，她不說話，緊緊的抓著他的袖口，指尖捏的泛白，眸光微動眉頭微微皺起，嘴唇緊緊的抿著，雙眼裡面似有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現在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空氣的潮氣裹著寒意糊在身上在心上結了一層霜卻吹起了惱人的熱意，這種無聲的對視下從前和現在開始交錯，從他們見面的第一次到如今好像放大複製一樣的場景。

你到底想要我幹什麼呢？白逸之心裡想著，你到底是希望我回應些什麼呢？你從來就沒有表現過的東西，我到底要如何回應呢。

好多人都覺得他才是那個受益者，覺得自已是那麼好運氣可以被一個女孩喜歡這麼久，除了他自已。

他根本不覺得秋念慈喜歡自已，很奇怪，所有人都這麼說，有一段時間甚至自已都信了，但……

不是這樣的。

“說話”他想他現在的語氣應該是有點兇，他看見秋念慈抖了一下，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他是長得很可怕嗎？之前告白不是還說帥的嗎？現在到底在害怕些什麼？她憑什麼怕自已？

“我說”白逸之一字一頓的再次開口，兇獸開始露出久違的獠牙“說話”。

“！”眼睛猛地睜大，在他的視線裡面女孩睫毛一顫，就落了淚，靈魂的雨就這麼淅淅瀝瀝的往下落，每一滴都帶著不小的力度砸進了白逸之的心裡。

哭了，為什麼哭呢？白逸之覺得難道不是應該自已比較想哭嗎？好奇怪，而且更奇怪的事情是……

他感覺自已現在開始難受了，心臟好像被塞了一顆剝了皮的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