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興宇結婚了。

新娘不是汪菱。

姜嫻在程曉曉朋友圈的照片裡,看到了肖夏和張若星。也是,肖夏自然是應該去捧場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況人家成了區長的女婿。光格總歸是落地在青蘭區的高科技企業。

但他為什麼一個字都不跟自已說?

是因為張若星嗎?

俊男靚女,微笑著看向鏡頭,很是般配。肖夏沒有笑,但表情溫和,張若星笑得挺開心。

張若星穿著一件淺紫灰色禮服,緊身的款式勾勒的曲線動人。她的身材不比姜嫻差。肖夏真是一直在美人懷裡享福的男人。她挎著肖夏的胳膊,肖夏穿著一身金灰色西裝,雪白的襯衣配著深色暗紋的領帶,身姿高大挺拔,與她很搭。

姜嫻也看到了趙誠,一身得體的深藍西裝,旁邊站著高挑的穿著淺藍色禮服的丁思敏。也是養眼的一對。

自已原來一直都是個多餘的。

過去多餘,現在也多餘。

一個亂入分子,而已。

這幾張照片,好像是程曉曉專門貼給姜嫻看的一樣,不用說一個字,就達到了意料中的效果。

姜嫻以為自已會很痛苦,會忍不住去質問一番肖夏。然而沒有。

她突然間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失去了去問為什麼的慾望。

李玉紅也許是出於好心,也許是出於別的目的,也給姜嫻發來一張小劉朋友圈的截圖。

是一張旅遊照。

汪菱坐在鞦韆上,穿著一身粉色吊帶長裙,戴著一頂白色寬簷帽,腳下是潔白的沙灘,背後是蔚藍的海岸。

汪菱是笑著的。只是那笑容太模糊了,看不清表情。

小劉配文:蜈支洲島的下午。你若盛開,清風自來。

姜嫻苦笑。沒想到當初為了給她表姐出氣,處處跟她作對,在姜嫻眼裡垃圾一樣的一個人,竟然也這樣文縐縐感慨。

有了與她姜嫻同病相憐的味道。

姜嫻又掃了一眼汪菱。

她頭一回意識到,她其實內心深處一直覺得汪菱根本配不上戴興宇。她都想不通戴興宇是出於什麼心理,多年如一日對汪菱驕縱無度的。

他與那個區長女兒更般配一些。

起碼那個面相溫和的女孩子身上沒有汪菱的小家子氣。

姜嫻由人推已,漸漸覺得自已像個笑話。

她搬了個小凳子,坐到肖夏公寓的大陽臺上,默默地看著青蘭區最繁華地段的風景。繁華深處,沒有她的位置。

她的家,在另一個地方。

她趴在欄杆上,一直往遠處看。

看了很久、很久。

看的眼睛都疼了。

與麒麟公館遙遙相望的,就是市政府辦公大樓。

很宏偉龐大的一座連體建築。白色的樓體,方方正正,裡面每天走動著整個貀州最體面的人。

那是趙誠每天工作的地方。

姜嫻從來沒有踏足過。

當然,那裡也沒有她的位置。

那裡是衙門,是朝堂,豈是她一介民婦能隨便出入的地方?

她的腦袋慢慢空空如也。

沒有力氣再想任何事。

肖夏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姜嫻手裡握著手機,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她依舊習慣性蜷成一團,跟個沙發土豆一樣。鼾聲輕微,幾不可聞。

程曉曉的朋友圈,他也看到了。

他以為姜嫻會興師問罪。

沒想到她一言不發。連條簡訊都沒給他發。

他剛想伸手去碰她,她感應到什麼一樣,睜開了眼睛。

“你回來了?”她說著就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

肖夏抱著她的臉親了一下,又去吻她的唇。

姜嫻沒有抗拒,溫順的令他心驚。

他只能立刻主動交代。

“李曉雅的案子,現在需要張若星的二叔幫忙。這是做給他看的。你別多想。”

原來揹著她去北京,也是因為這個。

“我沒多想。你沒有錯。”姜嫻情緒穩定的說。絲毫沒有生氣。

她看上去什麼事都沒有。

但肖夏就是覺得沒來由的恐懼。

他戰戰兢兢回家,但想不到姜嫻是這副模樣。

哪怕她撲到他身上鬧一場,也比這樣平靜的像一口深井一樣令他不安。

半夜醒來,他翻身壓住姜嫻親熱。她依舊乖乖順順的,不管他力氣多大,她都沒有吭聲。

她第一次這樣令人窒息的安靜。

姜嫻身上讓他酥麻的電流消失了。

她就像一塊耗光了電的廢舊電池,沒有知覺、沒有感應任憑他伏在她身上絕望的折騰。肖夏忙碌的時候,她睜著眼睛,一直在看著他,好像打算把某個時刻的他刻在眼珠上一樣。

等他終於消停下來,姜嫻摸了摸他後頸溼熱的軟發,輕聲開口:

“肖夏,我們分手吧。別再耗著了。我不小了,耗不起了。”

姜嫻賣掉了美庭小區兩居室的房子。

正值行情好,房價一直漲,所以她賣了一個好價錢。扣除雜七雜八的費用,最後有大概六十萬,落袋為安。

這筆錢拿去修葺梅墟的老宅,足夠了。

剩下的攢起來,還可以在縣裡買套中等面積的兩居室。姜嫻決定離開貀州,帶小凱搬回梅墟。

她留了一封辭職信,放在辦公桌上,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離開了公司。

張睿睿正在備孕預備生娃兒,民宿生意不錯,需要人幫忙,姜嫻跟她商量了一下,打算後面就過去她那裡工作。

張睿睿哄她:“前幾天還來過一個富二代,浙江一個大老闆的獨生子,又帥又年輕。男人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姐這裡有的是。”

其實姜嫻什麼都沒有跟她說。

但是戴興宇的婚禮是方皓的婚慶公司搞的,所以張睿睿什麼都知道。

沒想到,她預測失誤。

與七年前一樣,姜嫻再一次分手了。

只是姜嫻這一次很安靜,不哭不鬧。

就像石子落入深潭,沒有漣漪,悄無聲息。

她迅速的與買主辦理了產權過戶,找了一輛物流車把家裡能搬的東西搬了個七七八八。

貀州到梅墟,兩小時車程。

早上九點出發,十一點剛過,她和小凱就已經站在了老宅門口。

張睿睿幫她介紹了一個包工頭,姜嫻選了半包,親自跑市場買材料、在現場監工,花了大概兩個多月,終於把老宅裡裡外外重新裝修拾掇了出來。

她住在二樓東廂房,小凱住在樓下廂房,正屋姜嫻留給了過世的父母,在嶄新的供桌上擺上了他們的照片。

早春時分,草藥的根莖是最肥美的時候,小凱每週都要進山採藥,姜嫻就給弟弟打下手。

她依著父親留下的方子,做了膏藥貼去賣,沒想到周圍人還挺認可。

漸漸的就開始賺一點錢。

又兩個月後,肖夏開車去了梅墟。

他改了幾次行程,終於攢出一整天的空閒來找她。姜嫻沒有讓他失望,沒有刻意躲他。想見就見著了。

他停車走進她那個老宅的時候,她正蹲在水管下面清洗草藥。

不遠處的水泥地面上,篾席上曬的全是洗乾淨泥的各種新鮮草藥。

他尋了個位置坐下,姜嫻抬頭看到他,音色淡然的道:“你怎麼有空來這裡?”

“我想跟你談談。”他說。

他觀察著姜嫻,比他以為的要好,氣色比以前紅潤了,人好像也胖了一些。

看來分手這件事對姜嫻影響沒那麼大。

他內心苦澀的很。

姜嫻端著草藥,走到掛繩那裡,掂著腳,把長條的虎杖根兒一根根掛上去。

她的上衣短,胳膊一抬,纖細雪白的一截腰便落入肖夏的視線。

真是一種折磨。

他阻止自已腦子想別的,但做不到。

他初心是要跟她正襟危坐的談一談的。

“你想談什麼?”姜嫻站在那兒問他。

肖夏站起來,一步步靠近她。

“你給我一年時間,我保證,事情都會解決。我不想跟你分手。”他說。

姜嫻轉過身,上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