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安在我可憐巴巴的央求下,終於以嚴禁我與衛長纓往來,作為我醉酒的總結,不再拿此事訓斥我。

我在床上整整癱了三天,才徹底緩過勁來。

過了幾日,老皇帝半夜召見謝執安,我第二天醒來沒有看到謝執安,問了身邊的春桃才知道。

我正與春桃說話間,看到衛長纓趴在牆上,朝著我用力揮手,彼時我正在外面堆著雪人。

衛長纓玉冠歪在一邊,身上華貴的雪狐大氅,也被牆頭上鋒利的瓦礫劃了幾道口子。

看著委實狼狽,畢竟象徵著權勢和地位的宮牆,不是一般的高,也不是一般人敢翻的。

衛長纓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東西,離得有些遠,我並未看清。

只是那呲著一口大牙,笑成狐狸的樣子,讓人即便時隔多年,依舊記憶猶新。

我躲在尚未堆好的雪人前,心中默默的想。

若是我現在過去和衛長纓說話,會不會被謝執安知道後,在打一頓屁股?

就在我猶豫不定之際,衛長纓徑直從宮牆上跳了下來!

我吃驚的捂住嘴巴,春桃被嚇得大叫一聲。

可衛長纓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落地時濺到身上的雪沫兒!

興高采烈的朝著我跑了過來,少年精緻的眉眼,好似夏日裡奪目的曙光。

我站起身朝他走了兩步,蹙著眉頭問道,“你是打算斷腿了?從這麼高的宮牆跳下來,就不怕摔成半身不遂?”

誰知衛長纓卻不甚在意的回道,“還不是因為國師下令不准我來天機宮,我才不得不翻牆來找你!”

“看我帶了什麼給你?”

說著還將手中的山雞提到我面前,好讓我能看的清楚些。

我挑了挑眉,驚訝的問道,“你從哪兒弄來的山雞?皇宮裡還讓養這些野味兒嗎?”

衛長纓嗤笑一聲,“皇宮裡當然不讓養這些野味兒了,這是我昨日奉父皇之命,去皇陵時親手獵來的。”

“去皇陵?什麼是皇陵?”

我腦子裡沒有認知,迷茫的開口問他,衛長纓並沒有因為我的無知而惱怒。

反而像是終於能秀一把自己的學識,開始滔滔不絕的為我講解。

“皇陵就是和民間的墳墓一樣,只不過皇陵的地宮中,停放的都是歷朝歷代皇帝和皇后的棺槨。”

“皇陵地宮非常大,和皇宮差不多大,裡面不僅有宮女太監陪葬,還有許多金銀玉飾之類的。”

我與衛長纓邊往回走,邊說話。

聽到皇陵中有宮女和太監陪葬時,我露出驚詫的神情,不解的問他。

“宮女和太監做陪葬?用活人陪葬?”

衛長纓看了我一眼,“是啊!自古皇權大過天,更何況她們都是低賤之人,能陪葬皇陵,也算是福氣!”

不知是否是冬日太過嚴寒,我竟心底一陣縮瑟。

進到屋裡,衛長纓命太監將山雞打理乾淨,與我在火爐上烤山雞。

我看他頗有些架勢,便放心的讓他烤,我便拿出一包炒熟的南瓜子嗑。

“這烤山雞,必須要外焦裡嫩才好吃,裡面的油脂一點一點冒出來,就可以吃了。”

衛長纓煞有介事的說著,我認真的附和著,兩雙眼睛直盯著火爐上的山雞。

“自從上次與你醉酒,國師便將天機宮的大門上了禁令,不許本王進來,本王真是日了狗了。”

我詫異的看著他,想問一句,為什麼要日狗?

但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話,覺得不妥當,若是讓謝執安聽到,我怕是要被打死。

所以,緩和了一下,我溫和的說道,“別亂日!”

衛長纓剛喝了一口茶,盡數全嗆進了肺裡,咳得滿面通紅,連帶著耳根都快要滴血了。

我依舊悠哉的喝著茶水,嗑著南瓜子。

唇齒間的焦香,讓我欲罷不能,可是謝執安不讓我吃太多,他說吃的多了,拉不出來肚子會被活活脹死。

我沒有試過,這話是我小時候他對我說的,我不知為何,竟記得極為清楚。

“你……你一個女子,說話怎的這般直接?”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難道不是你說的?我好心提點一句,怎麼就直接了?”

衛長纓這才想起,話頭是他提起的,於是伸手抹了一把臉。

喃喃自語道,“我就該是個啞巴的。”

我看著他快要自閉的樣子,有些好笑,伸手摸摸他的頭,安慰道,“我沒有怪你。”

衛長纓渾身緊繃,不可思議的看向我,瞪大雙眼道,“你幹什麼?”

“我在安慰你啊!不然你在我面前剁了舌頭,真做個啞巴怎麼辦?”

衛長纓將椅子往後挪了挪,似乎覺得不夠,又往後挪了挪。

我看得有些莫名,我難道吃人嗎?

“你真矯情,你我雖然隔著男女之防,但我把你當作朋友的。”

衛長纓大概是覺得自己有些刻意了,於是又將椅子挪了回來。

我看著他多此一舉的樣子,實在不願浪費口水。

“你來天機宮,就不怕謝執安回來收拾你?”

衛長纓聽到我提起謝執安,氣憤的回我。

“你不知道國師他有多過分,竟然給父皇說本王最近有血光之災,父皇竟聽信他的諂言,將本王禁足在宮中。”

“昨日才放我出來,還是因為大皇兄奉命掌管巡防營,三皇兄去南疆平叛,差事才落到本王頭上。”

我竟不知道謝執安,如此公報私仇,竟敢如此誣衊一個皇子。

不過聽著還挺有意思。

我半捂著臉,努力將心底的幸災樂禍遮掩住,做出感同身受的神情來。

安慰道,“殿下真是委屈了,謝執安他大概是因為我醉酒,嚇壞了他了,所以才這麼不理智的。”

“殿下莫要在氣,如今不是放你出來了麼。”

衛長纓深吸一口氣,搖頭道,“他倒是挺維護你的,本王堂堂一個皇子,被他三言兩語就禁足了,真是奇恥大辱。”

“不過,看在與你還算投緣的份上,本王便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與他計較這些了。”

我點頭附和,“殿下果真英明,不愧是我的知交好友。”

我的馬屁讓衛長纓頗有些受用,便真的沒在提起禁足之事。

正說話間,衛長纓突然問我,“你有沒有聞到糊味兒?”

說完我們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向火爐上烤的山雞,果不其然靠近火爐的那一面,已經隱隱看出黑色來了。

衛長纓連忙拿起來,可惜已經遲了,那一半已經糊成黑色的了,似乎隱隱還泛著紅光。

似要著火的跡象。

看那冒著黑煙的山雞,我猶豫的說道,“這裡面應該沒有糊吧!”

衛長纓搖頭,讓宮女拿來一把乾淨的小刀,他將黑了的那一半切開。

我們同時鬆了一口氣,幸好還有一半,看著顏色還算正常。

衛長纓將焦糊的那一半扔了,然後切開另一半,另一半雖然沒糊,但是著實不好咬。

衛長纓理論一大堆,卻連烤雞時,要時不時的翻個面都不懂。

以至於,一隻山雞一半焦糊,一半還是生的。

可即便如此,我與衛長纓還是將其吃了個乾淨,吃完衛長纓仰在倒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啊!舒服,果然這生長在山野之中的動物,肉質就是有嚼勁。”

我打了個膈,手中拿著細細地牙籤挑牙,學著他的坐像,與他閒話家常。

“山雞是好吃,若是在加上點兒佐料,就更加好吃了。”

衛長纓笑眯眯的說道,“放心,等本王明年開府了,專門給你下個帖子,請你去吃各種野味兒。”

我笑,“殿下明明和謹王他們一樣,為何沒有開府?”

“本王的封號是三歲那年生辰,父皇親封的,但因著本王當時年紀尚小,所以父皇開恩,准許本王繼續留在宮中,直到成年。”

“明年本王就十五歲,可以行冠禮了,到時候本王便能搬出皇宮,去宮外的肅王府住了。”

我點頭,“哦,原來如此。”

“到時候,我可得給殿下封一份大禮,殿下喜歡什麼樣的禮品?我好提前備著。”

衛長纓卻擺手道,“講究那些個虛禮作甚,倒時只要你來,本王就高興。”

我一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回道,“不愧是我哥們兒,夠義氣。”

衛長纓斜睨我一眼,“你可別在國師面前這麼出賣我,在被禁足,我可要殺到天機宮,與他大幹一場不可。”

我凝眉,有些猶豫的說道,“你下次可別跳牆了,後院那裡有個狗洞,你可以從那裡進來。”

不等我說完,衛長纓便大怒道,“好你個謝寶寶,竟敢讓本王鑽狗洞,你吃了豹子膽了?”

我安撫的拍拍他,將腦袋湊到耳朵跟前,小聲的說道,“別生氣,我這不是為你的安全著想嗎?”

“下次來記得在給我帶點兒桃花酒,我還沒喝夠,謝執安不讓我喝酒,你偷偷的帶進來。”

說完我們對視了一眼,各自心領神會。

雖然衛長纓死活不願意,但離開時還是鑽了那狗洞,卻因狗洞太小,他險些被卡住。

要不是我從後面用力踹了一腳,他估計是出不去的。

衛長纓出去後蹲在狗洞前,憤恨的指責我心腸歹毒。

我不以為意的回道,“殿下受委屈了,只是比起禁足,這點兒委屈,也算不得什麼,記得給我帶酒。”

衛長纓頗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知道了,知道了。”

送走衛長纓,我起身往回走,恰好看到謝執安的身影,從大門進來,正往我房間那裡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