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近了他便停下腳步,我歡喜的撲到他懷中,聞著謝執安身上冷冽的香氣,我狠狠嗅了幾下。
他用大氅將我包裹在懷中,只露出個腦袋,低頭看我。
“憨包,杵在外面是打算當樹杆子嗎?”
我諂笑道,“這不是在等你嗎?老皇帝為什麼三天兩頭叫你去啊?他你又不是他兒子。”
謝執安伸出一隻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子,頗有些無奈的回道,“你不是還叫他爺爺麼?”
我撇了撇嘴角,“我爺爺可多了去了,城北賣桂花頭油的也是我爺爺,城西做糖糕的也是我爺爺。”
謝執安被我的話逗笑了,這是從進入天機宮這麼久,他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出聲。
我看到的一剎那,覺得他上一次笑得時候,好像已經過去許久許久了。
那一刻,有些東西在我心中悶出嫩芽,若是能回到梵仙山,過著簡單的日子。
該多好。
但謝執安用大氅裹著我往回走,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起了雪花,我們躲在同一件披風中,邊說話邊走。
那一幕,我記了很久很久。
臨近年關時,老皇帝突然臥床不起,聽衛長纓說,是因為在賢貴妃宮中,小酌了幾杯酒水。
將早年落下的病症,徹底激發出來了,一時間來勢洶洶,人突然就暈倒了。
我聽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畢竟又不是我親爺爺,更何況我很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畢竟賢貴妃長得那麼美麗,若說只是喝點酒水就發病,我是怎麼都不信的。
不過,有些話我卻不能說出來。
朝堂上風詭雲譎,朝令夕改變動甚是大,衛長纓說老皇帝一病,朝中許多老臣便站出來,要老皇帝立太子。
可惜所有遞上去的奏摺,都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老皇帝共生了五子四女,大皇子睿王和二皇子賢王,都是出自先皇后,只是二皇子三歲時染了天花沒了。
謹王是三皇子,四皇子是一個位份較低的嬪妃生的,但因剛出生便夭折,並未有封號。
肅王是五皇子,另外還有昭仁公主,昭榮公主,昭陽公主,昭和公主幾位貴女。
如今老皇帝不省人事,謹王又帶兵平叛南疆未回。
京中只剩下睿王和肅王,睿王又執掌著京城中所有重兵,一時竟無人能動其一二。
衛長纓自他老爹暈倒後,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三五不時的往我這裡跑。
被謝執安帶到兩次,直接扔出了天機宮,大概這事讓梅妃知道了,她心疼自己的兒子,便不讓他與我往來。
臘月二十三時,謝執安黑著臉再次將藏在我房中,拿著春宮圖冊,荼毒我的衛長纓扔了出去。
順勢還罰我默寫三百遍,他給我立的規矩,我痛苦不已,大罵衛長纓是個害人精。
誰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那冊子,還用道德經偽裝了封皮。
可真是個小天才。
謝執安將那冊子拿在手中,氣的渾身發抖,沉聲對春桃說道,“看護主子不力,去領二十戒尺。”
我聽後一驚,連忙求饒道,“是衛長纓拿來的,他一個皇子翻牆鑽狗洞進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你罰春桃做什麼。”
“你要是氣不過,就打斷衛長纓的腿,不就一了百了了?”
我的求饒,非但沒有讓謝執安冷靜下來,反而更加的生氣,直接命人將那個狗洞封死。
還在宮牆上,讓人撒了一圈玉石渣子。
為了防止衛長纓再來,謝執安可真是煞費苦心。
不過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最終謝執安看著我眼眶通紅,終究沒有處罰春桃。
卻明令讓她寸步不離的守著我。
自從衛長纓被謝執安,嚴令不準靠近我後,我便在沒有聽到過外面的事態。
謝執安每次回來,都要將我的房間裡裡外外,全都檢查一遍才安心。
臘月二十六,昏迷了許久的老皇帝終於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讓謝執安輔政。
若再有類似的情況,朝中之事,需以謝執安為首。
這一動靜頓時讓朝堂炸開了鍋,從未有哪一個朝代,放著眾位皇子,讓一個國師輔政。
還讓一干重臣,全都聽他的話。
一時之間,大臣聯合起來上書,說著不符合情理,請求老皇帝早日立下太子人選。
可老皇帝就像是被誰灌了迷魂湯,竟不顧群臣反對,執意要如此。
甚至還將上奏的一位大臣,讓人拖出去斬首示眾。
終於用一場腥風血雨,將這一決定板上釘釘,徹底落實到位。
這些事情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後來才知道,老皇帝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為昏迷之時做了一個夢。
醒來之後便神智略有些迷糊,拉著謝執安說了許久的話。
與此同時,英年喪妻的睿王,與田宗旺的女兒田月容,兩人定下了婚期。
來年三月便要迎娶過門。
田宗旺來找謝執安,掐算納吉的日子時,我正好抱著大胖,提著它的兩隻前爪子,撓謝執安的後背。
謝執安捧著本書在看,田宗旺離開後,謝執安端著茶杯,沉默了許久。
我從後面環住他的脖子,趴在他後背上,將腦袋擱在他的肩窩。
“你是不是不開心?我也不開心,睿王的妻子才剛沒了多久,他就要娶親,這樣薄情寡幸得男子,實在令人討厭。”
謝執安沉默的放下茶杯,微微側過頭看我。
“確實討厭,不過他是皇子,想做什麼誰也不能將他怎麼樣,日後你選夫婿時,可要擦亮眼睛知道嗎?”
我悶聲回道,“世上男子若皆如睿王那般,我便終生不嫁,你看著辦吧!”
謝執安原本有些鬱悶的心情,此刻大概更加的鬱悶了。
冷笑一聲道,“我當初若是沒有將你撿回去,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等,訛人的事發生了?”
我的笑聲從謝執安肩窩傳出來,發出悶悶的聲響,我聽到謝執安無奈的嘆氣,更加放肆的笑了起來。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謝執安在,我就無所畏懼,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
但就是覺得好爽。
再次見到衛長纓時,是在有兩天便要過年的時候,他一臉頹喪的出現在牆頭上。
結果卻因為牆頭有玉石渣子,將他滿手全渣成了血洞,彼時我正在跟著春桃學繡肚兜。
因為正在萌芽期的我,胸部變化非常快,加上春桃天天給我,燉一些滋補品,那裡不到兩個月,肚兜便小的有些遮不住。
聽到衛長纓鬼哭狼嚎的聲音,我心頭猛地一顫,手被針尖兒狠狠紮了一下。
怒氣衝衝地走出去,就看到衛長纓趴在地上,可憐巴巴的舉著兩隻血手。
我怒吼道,“你幹什麼?剛才嚇到我了你知道嗎?大白天的你鬼叫什麼?”
衛長纓看了我一眼,也怒吼道,“還不是因為謝執安,他給父皇告本王的黑賬,說本王拿春宮圖汙你眼睛。”
我一聽立馬就猜到,老皇帝昏迷時 謝執安有氣沒處撒,如今老皇帝醒來了,謝執安便將這股惡氣盡數除去。
哀嘆一聲,我還是走了過去,將他撫了起來,看了一眼那雙慘不忍睹的手,於心不忍的別開眼。
“那皇上可有處罰你?”
衛長纓沒好氣地回我,“你覺得呢?”
“本王告訴你,那謝執安就是個黑心肝,父皇罰本王開年立馬搬出去,還將平陽郡主許配給本王為妻。”
我聽後一驚,脫口而出道,“你不是還沒成年嗎?”
衛長纓委屈的快哭了,“要不是我母妃求情,我怕是要完蛋了。”
他大概是真的受傷了,竟然連一貫話不離口的自稱,都忘了說。
我聽的直搖頭,好心安慰道,“這樣說起來,還真是你的不是,你我就算再怎麼胡鬧,那東西還是要避開的。”
“畢竟我還是個姑娘家,謝執安都快氣死了,知不知道你離開後,他罰我默寫了三百遍,他給我立的規矩。”
“我那幾日,睡覺都在做噩夢,太痛苦了。”
說完我們兩人對視了一眼,皆痛苦的不願回首往事。
“你今日來作甚?梅妃娘娘不是不讓你和我來往嗎?”
“母妃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到現在還沒有回宮,我便偷偷溜出來找你。”
我扶著衛長纓回到屋裡,讓春桃去找了一袋鹽,化進水中。
然後拿著浸溼的帕子,給他清理傷口,冬日裡的天氣,遇水便結冰。
衛長纓手上的血,已經有些冰渣子了,我剛沾了一下,他便痛苦的直嚎叫。
“謝寶寶,你可真是黑心肝,本王長這麼大,就從沒有見過哪個人,用鹽水清洗傷口的,你到底有沒有常識?”
我略有些心虛,畢竟用鹽水清洗傷口,我也沒經歷過,但謝執安說過,鹽巴有清潔傷的功效。
謝執安見多識廣,一定說的對,至於衛長纓麼,他一個眼皮子淺薄,又驕縱蠻橫的皇子。
他懂個屁!!
如此一想,我便理直氣壯的回道,“你放心好了,我以前受傷,謝執安都是用化開的鹽水,給我清理的。”
衛長纓滿臉不可思議,喃喃自語道,“如此你還不如直接撒鹽,多省事!”
“對啊!你怎麼這麼聰明呢?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我頓時眼前一亮,立馬將春桃剛才剩下鹽巴,盡數灑在衛長纓攤開的雙手中。
那一日,大概是衛長纓長那麼大,哭嚎最悽慘的一次。
也是我有生之年,最茫然無措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