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昭和直到她娘下葬,一起站在城牆上,看著出殯的隊伍越走越遠。
說是隊伍,不過就是幾個人用牛車拉著棺材,再有兩個太監在前面撒紙錢,趁著天未亮便已經出了皇城。
昭和平靜的望著遠去的隊伍,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我卻覺得,在城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也跟著成荒蕪之地了吧!
我與她直到天光大亮,才被守城的將士驅逐了下來,我擔心她一個人睡在安福宮害怕,便央求謝執安答應讓我去陪她。
謝執安死活不應,最後沒辦法,我便帶著春桃,偷偷去陪昭和。
果不其然,她一個人待在安福宮,身邊甚至連宮女和太監都躲懶,不知去了哪裡,只有她一人坐在她孃的床上。
看到我來時,昭和木然的神情,有片刻不知所措,隨後疑惑的看向我身後,抱著被褥的春桃。
我將手指豎到唇邊,對她輕噓了一聲,“可別聲張,若是讓謝執安知道了,我指定要脫層皮的。”
昭和蠕動著唇,眼眶通紅的看著我。
我將她的肩膀摟在懷裡,安慰道,“你比我好多了,我從出生都沒見過我爹孃長什麼樣子。”
“以後你就跟著我,咱們就是姐妹,你不要擔心沒人要你。”
我說完後,昭和在眼中打轉的淚水,最終還是滾落了下來,我捏著袖子給她擦了擦。
夜晚我與她坐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的星星明明暗暗,說了很多的話。
第二日,我帶著她去給皇后請安,皇后的禁足依舊沒有解除,看到昭和時皇后嘆氣說道。
“你就是昭和吧?小時候本宮也是抱過你的,如今你母妃新喪,心裡定然難過極了,以後你就和南華一起,多來本宮這裡走走可好?”
臨走時皇后給她拿了許多吃的用的,出了鳳翎宮的宮門,昭和便眼淚汪汪,看得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皇后娘娘身為一國之母,被自己的丈夫如此對待,她也是個可憐人。”
昭和沒說話,與我一路走回安福宮,自此我便多了她這個朋友。
有我在她也逐漸,從以前的卑微懦弱中走了出來,變得漸漸話多了起來,性子也明媚了些。
十月底,衛長纓大獲全勝搬師回朝,老皇帝終於心情大好,赦免了皇后的禁足。
梅妃人逢喜事精神爽,整日讓宮人抬著步攆四處閒逛,也不嫌寒冬臘月的天氣,能把人凍成冰糕。
光我都在皇后宮中,見過她好幾回。
而她的兒子,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幾隻肥美的野味兒,給我送到了天機宮。
我看得直翻白眼,將好不容易才逮到的衛長纓,狠狠肆虐了一番。
他來時意氣風發,走時蓬頭垢面。
順路被老皇帝召見,又斥責了一頓,說他不修邊幅。
臨近年關,謝執安愈發的忙了,老皇帝三五不時的生病,又不肯將手中的權力放給兒子們。
只好不停的折騰謝執安。
一年多的時間,謝執安在朝中的地位愈發穩固,就連帶時常在後宮晃盪我,都感覺到了。
原本對我嗤之以鼻的梅妃和賢貴妃,如今竟時時給我送好吃的,綾羅綢緞樣樣不少。
和昭和比起來,我倒更像是個眾星捧月的公主。
可我卻不大領她們的情,除夕之夜那日,老皇帝拖著老態龍鍾的身體,與文武百官一同守歲。
謝執安必然是要伴駕的,坐在離老皇帝不遠的地方,不知在與他說些什麼。
衛長纓宴會剛開始,便尋到我與昭和的位置,偷偷溜了過來。
我斜著眼睛睨他,“肅王殿下西征歸來功成名就,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了,怎的竟還如此偷雞摸狗?”
衛長纓對我的話嗤之以鼻,低聲嗆道,“你知道西疆有多苦寒嗎?本王好幾次差點兒死在那裡你知道嗎?”
“要不是你不回本王的信,本王一氣之下大敗敵軍,如何有這功成名就之說。”
我聽的眼皮都沒抬一下,“哦?這麼說來,殿下這次能凱旋歸來,是我的功勞了?”
衛長纓坐在我與昭和身邊,端著酒杯在手裡來回轉,我看得直搖頭,這副模樣真像露著尾巴開屏的孔雀。
明明華服玉冠,應該矜貴不已的穿著,卻硬是讓這人穿出一種,紈絝子弟的感覺。
他看著我小聲說道,“你可真是沒心肝,算了不說了,喝不喝酒?”
我挑眉看他,端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宮宴上的酒是真的好,為了考慮女子飲酒傷身,上的全是甘醇的果酒。
我又看向昭和,小聲問她,“要不要喝兩杯?”
昭和躍躍欲試端起酒杯,淺嘗了一口,瞬間眯了眼睛,看向我時眼睛亮晶晶的。
“好喝!!”
我笑!
衛長纓也笑!
我舉著酒杯開心的說道,“來,我們乾一杯,共同迎接我們美好的十五歲。”
我們三人同年出生,只是生辰不同而已。
那一年的除夕,我們三人喝的酩酊大醉,最後我模糊的記得,衛長纓要高歌,我奪過樂師手中的琴伴奏。
昭和不停的為我們鼓掌。
衛長纓唱的什麼,我不記得了,我彈的如何也不記得了,就連昭和什麼時候起身跳舞,我也不記得了。
只知道大年初二醒來後,謝執安黑著臉,坐在我的床邊,雙手置於膝蓋上。
垂著目光一動不動盯著我看。
那場面,饒是我已經在他的淫威之下生存了十四年之久,還是沒能撐得住。
連忙裹著被子跪到了他面前,看到跪在床上的我,謝執安沉沉的吐出一口氣。
我偷偷抬眼看他,只見他滿臉陰鬱煩躁的樣子,讓我有些不解。
我不就喝了點兒酒嗎?
至於嗎??
他深沉的看著我說道,“醒了就別再床上賴著,起來給我跪到門口。”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連忙問立在一旁的春桃,“謝執安他有病嗎?為什麼要我跪在門口?我又沒惹他。”
誰知春桃小聲的回道,“郡主,您還是聽國師的話,乖乖跪去吧!您這次闖的禍也太大了些。”
我一聽立馬蹙眉,疑惑不解的看向春桃,在我的再三逼問下,她才透露說出了實情。
原來除夕那夜,我與衛長纓和昭和三人,差點兒將宴會搞砸。
最後甚至將各位有頭有臉的國之重臣,都荼毒了一遍。
幸好老皇帝身體不適,提前離開了,不然恐怕要治我們個殿前失儀的罪名了。
我驚慌的看著門口,“難怪謝執安臉黑成那樣。”
說完我又摩挲著下巴直咋舌,笑著說道,“我和衛長纓胡鬧就算了,沒想到連昭和都這麼放的開,有長進。”
雖然嘴上如此說,但我還是乖乖地跪了半刻鐘,便起身去找了謝執安。
他彼時正坐在書房深思,看到我來眉眼一黑,沒好氣地說道,“我不是讓你跪著嗎?”
“跪了跪了,整整半刻鐘呢!這天寒地凍的,我要是在受了風寒,最後心疼的不還是你嗎?”
謝執安無語望著我,抿唇一言不發。
我走過去將冰涼的手捂到他臉上,唉聲嘆氣的說道,“看看,我手都凍僵了,說來我還沒給你說新年快樂。”
“雖然晚了些,但現在說也來得及,謝執安新年快樂,長命百歲。”
我想了想又繼續道,“嗯,似乎還不夠,那就再加一點兒,祝你年年似今朝,事事都如意。”
我說完後收回雙手託著腮,身子前傾將自己支在書桌前,與謝執安中間隔著一個長長地桌子。
謝執安喉頭微微滑動了一下,聲音輕輕淺淺地說道,“謝寶寶,新年快樂!”
我愣了一下,瞬時笑的合不攏嘴,和謝執安討要了雙份的壓歲錢,他疑惑的問我,“一份還不夠你揮霍?”
我邊數著銀子邊回道,“昭和的娘沒了,我給她也討一份。”
謝執安無語,卻還是預設了我的行為,宿醉後的後遺症,就是看見多少好吃的,都提不起胃口。
我草草喝了幾口粥,便去找昭和了,我去時她還在沉睡,甚至連我撓她胳肢窩都沒反應。
我坐在火爐邊等著她醒來,直到傍晚時分,她依舊沒有醒來,我只好回了天機宮。
半路上碰到進宮給梅妃拜年的衛長纓,看到我的一瞬,他立馬將手中的禮品遞給身後的太監,朝著我快步走來!
“謝寶寶,你酒醒了?國師可有責罰你?”
我捋了捋袖子,有氣無力的回道,“還好,不嚴重!”
“嘖嘖,沒想到你的琴技如此糟粕,竟讓所有官員都捂著耳朵,跑著出了宮!”
我向他呲了一下牙,“你確定不是你唱的太難聽?才將人都嚇跑了?”
我說完後我們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互相拱手錯身而過。
誰也不敢再回憶那日的情景。
回到天機宮後,謝執安正站在迴廊下等我,我歡快的跑到他身邊,被他用披風裹在了自己懷中。
“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可是昭和公主還未醒來?”
我點頭在他散著冷香的懷中蹭了蹭,“嗯,昭和大概從未喝過酒,所以睡的沉了些,我怕你著急,就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