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雷徹身處廣闊的水底。
他心道,“醒醒。”
閉眼許久,睜開,還在失重。
眨眼、動作,眼球、面板都傳來水的觸感和壓力,漫無邊際的陰霾緩緩吸納著自己。
彷彿包裹著某種主宰這裡的生物,不斷觀察著渺小的自己。
深海的衝擊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真實。
開口,一串細小氣泡躍出唇峰,向上飛速游去。
雷徹忽然意識到,不是環境在變黑,而是自己在下沉。
雷徹慌忙屏住呼吸,舞動四肢。很快地,身體就控制住壓水和推進的平衡,肌肉比腦子先一步想起會游水。
他檢查了一下身上,自己荒謬地穿著一套西裝,沒有面罩,甚至沒有壓縮氧氣瓶。這在現在的位置是致命的。
水域寬廣得任何方向都看不到岸,頭頂水面也暗淡遙遠。
不遠的深處,剛認識不久的,名為吳修的男人,掙扎著吐出氣泡,向他伸出手。
雷徹心跳如擂鼓,果斷捨棄吳修向上遊。
腦中激烈申辯:“救不了!我閉不了這麼久的氣!何況是著裝游泳?!”
他動作一刻沒停地調整姿勢,抬頭朝向水面,目不斜視,一下一下著實推進。
衣物在游水間不再有氣泡逸出,已經徹底浸溼。領帶漂過眼前時,一片紅色汙漬讓他心中一震。
低頭看身上,紅色汙漬從襯衫到外套上都有,已被水浸得化開。
“最近發生過受傷或傷人的事嗎?”
他循著這個線索,努力回想,希望找到答案。
記憶碎片紛亂湧上。
一時,是自己全無防備地被大力摜在牆上,落下牆角時捂著肩膀,頭抵牆面弓身對抗疼痛。
一時,自己撞開臥室門,吃力地把人放到床上,不遠的距離已經跑得滿身冷汗,跪在地上。
有人過來檢視自己胳膊,自己指肩膀,被硬物固定打了繃帶。
“不對……不是。”
雷徹以手撫肩,更大幅度地將水壓向身下,行動自如。記憶裡的傷病沒在身上留下一絲痕跡。
這些記憶裡自己還穿著西裝,現在肩膀和手臂卻都正常,連肌肉痠痛的感覺都沒有。不過,雷徹始終有一種五味雜陳的感受,在水裡也去不掉。
雷徹去回憶那個被安放在床上的女人是誰,想不起來。只記得一些具體的場景,自己守在床前時,床上的人已經失去意識,鼻腔緩緩地出血,怎麼擦都止不住。鮮血匯聚成腥重的死亡氣息,流到讓他噁心的地步。與令人眩暈的血腥氣一同撲上來的還有強烈的心酸和滔天的恐懼——這一切與他有關。
慌亂殘像中,他辨認出一個認識的人——自己的“黑粉”塗如姣。
女人勝券在握地甜美微笑,遞上詛咒:
“讓我看看你兩難的樣子。
選擇離開,你會內疚一輩子;選擇留下,你就沒法全身而退。”
“你又不是那種人——”她雙手飛來飛去地比劃,
“雪白乾淨,古道熱腸,天賦異稟,人間值得。”
兩隻柔荑啪地落在雷徹雙頰,發出響亮聲音,得意道:
“你會先顧自己,跟我一樣。”
強烈的抗拒感從雷徹全身湧起,與記憶中自己不以為然的回答合為一體:
“我的命還不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