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出好戲

顧景珩似笑非笑的看向張青峰道：“夫人有理有據，且休書已蓋印章，狀元郎意下如何？”

他修長的手指宛如翡翠般，輕敲擊著扶手。

張青峰神色一變，出聲道：“此事乃學生家事，恐不便勞大人費心，若瑤她只是一時鬧了脾氣，女兒家的事，還得是夫妻之間自己處理的好。”

“哦，狀元郎這是在說我沒娶妻，不知女兒家脾性吧？”

他問得漫不經心，張青峰卻是驚得滿頭大汗。

這位首輔大人雖年輕，可行事手段卻是老辣狠厲。

當初就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敬王，在江南賑災一事上稍有疏忽，便被他一擼到底。

從敬王一天吃了多少隻雞，獵了多少隻鳥，踩踏了多少畝良田，去了多少次青樓，睡了多少個瘦馬，都一一登記在冊。

硬是憑一己之力，輕輕鬆鬆就將堂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之親王，貶至庶民，一路流放西北。

他雖沒見過顧景珩，但好歹來京都這些日子，聽過不少關於這位的傳說。

原本還以為是眾人太過誇大，此時見他，卻讓他前所未有的感到壓迫。

張青峰低垂著頭：“大人恕罪，學生並無此意。此事是我與表妹之間的誤會，還請大人給些時日，學生定當處理妥善。”

顧景珩從寬袖裡拿出一封書信，肆意的勾了勾唇。

“然則本官是非管了這樁閒事的！”他將書信放在桌上朝他推了推。

“這封書信，乃是你岳父大人當初臨終前讓人送來的。信上言明，若是有朝一日，秦家女上門求助，望我顧家能施以援手。”

他如暗夜般低沉的眼眸掃向秦若瑤，“秦家女對我既然有所求，此一事，便抵作當年的救命之恩。你可想清楚了？”

“我可以讓你穩坐正妻之位，也可以許你休夫之行！可你需知，不論你是哪種選擇，今後都是自己的造化！”

秦若瑤淡淡的望了眼張青峰，“小婦人心意已決，只求從此與張家再無瓜葛！”

“若瑤!”

張青峰陡然拔高聲音，大喝道：“首輔大人面前，不得胡鬧！我既然娶你，萬沒有讓你離開的道理。”

秦若瑤指著一旁死掐著帕子，一臉陰沉的龐飛燕問道：“是嗎？那她呢？”

張青峰一頓，眼神閃躲道：“此事是我沒有處理好，回頭便向龐太師請罪。你與飛燕平妻而立，定不叫你委屈了去。”

“張青峰，你好大的膽！敢如此戲弄我龐家，我這就回家稟報父親！哼......”

龐飛燕氣急，一把將茶盞砸在他身上，轉身帶著龐家的奴僕，怒氣衝衝的奪步而去。

“飛燕.....”

秦氏想去拉著，又懾於顧景珩在，不敢動彈。

“平妻？這就是張公子說的不委屈？”秦若瑤輕笑一聲，對他極盡失望。

八年時光，終是錯付！

一朝清醒，她慶幸。

不過一個八年而已，為時未晚。

顧景珩見她眼神果決，知她心中所願，開口道：“今日秦家女一心求去，這休書狀元郎若是接了，從此你便只與龐太師家是姻親。”

“為彌補張家丟了面子，我便向聖上諫言，禮部侍郎告老歸家多日，職位空缺，許是似狀元郎這般大才者可以一試。”

“若是狀元郎不接這休書，我便帶秦家女向宮門走上一趟，想來那文登鼓還是能敲響的。”

張青峰瞳孔一震，他費盡心機娶了龐太師的獨女，才只許了他一個從五品的翰林侍讀。

可顧景珩一出手，就是一個從三品的禮部侍郎。

一步跨越四級！

別小看了這四級，這可是實打實的京官。

是多少人一輩子努力，都跨越不了的門檻。

他敢開這個口，可見他如今的權勢有多大！

他有些憤恨的看向秦若瑤，她有首輔大人的門路，竟然還瞞著他。

任由他四處奔波，也不肯為他引薦。

可見是也對他生有二心的。

那封休書上大紅的私印刺眼至極，他腥紅著眼，恨不得將它撕毀。

秦氏一把拉住他道：“兒啊！快答應啊！這麼好的事，可別錯過了。”

“秦若瑤本就不是個好的，你接了這休書，既可向飛燕交代，還能飛昇到三品大員。等你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誰還敢提你被休一事？”

知子莫若母，秦氏自然知道怎麼勸他。

他並不一定有多捨不得秦若瑤，不過是礙於面子，不肯接休書罷了。

可面子這種虛的東西，哪有實打實的官位來得重要？

張青峰內心掙扎，看向秦若瑤祈求道：“瑤兒，你我夫妻一場，便是你真要離我而去，我便與你和離，放你自由可好？”

“不行！我秦若瑤一沒犯七出，二沒有不守婦道。是你不守承諾在先，我秦若瑤只有喪夫，沒有和離一說。”

呵，到如今，他還想用虛情假意來糊弄她！

“念在你我青梅竹馬的情誼，我只給你休書已是留有情面！但沒有將我秦家女的名聲都拖累的道理。”

“噗.....”

她這話一出，屋外站著的飛雲一口茶噴得老遠，濺得小滿滿頭滿臉。

她好心見幾人大熱天的，在外頭站了老半天，這才給幾人端了杯茶，誰想到他剛喝進去，就噴她一臉。

小滿氣急，死死瞪著他，若不是不能打擾了小姐大事，她恨不得活剮了他。

飛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露出個討好的傻笑。

兩人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偷聽。

屋子裡，氣氛實在算不得好。

張青峰既捨不得顧景珩許下的高位，又不想接下休書。

偏偏顧景珩抬手撐著頭，閉目似睡著般任由兩人拉扯。

秦若瑤對他死心，竟是寸步不讓。

張青峰沒了辦法，只能憋紅了臉，提筆在休書上落下了名。

顧景珩將寫好的休書看了一眼；“飛雲，將這份休書送到周官媒處登記。”

張青峰氣悶。

他現在倒是睡醒了，方才他想和他商討將休書改和離時，他卻緊閉雙眼睡得深沉。

“是！”飛雲接過休書，朝著小滿擠眉弄眼。

這定官媒的周大人，是個娘娘腔，更是個大喇叭。

他家主子點名將休書送到他手上，明顯是坑這狀元郎。

不出三日，怕是整個上京都會知道，龐家不擇手段搶來的佳婿，是讓別人家姑娘休棄的。

飛雲辦事很快，只一炷香功夫，就帶回了文書。

蓋有官媒大印的休書一式三份，官媒衙門保留一份，男女雙方各一份。

秦若瑤拿到自己拿份，只和顧景珩道謝後，二話沒說，直接跨步就朝外走。

“小滿，夏至，我們走了！”

“來了，小姐，等等我們！”

兩人大包小包的揹著，跟在她身後朝外頭走去。

“哎，你們兩個小賤人，小家賊！誰允許你們將我張家的東西都帶走的？”

秦氏氣急，顧不得儀態，扯了裙襬朝院門口追去，迎面和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撞個正著。

“哎呦，你們誰啊？知不知道這裡是狀元郎的府邸？誰讓你們亂闖的？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秦氏被撞個四腳朝天，嘴裡罵著，不乾不淨。

“娘，您沒事吧？”張青峰見母親摔倒，忙去扶她。

撞人的男人不耐煩道：“老子找的就是狀元府。”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契，直掛在來兩人眼前：“看清楚了，這地契上的名字是秦若瑤。她將這房子以一百兩的價格賣給了我們牙行，現在這房子是我們的了。你們馬上給我滾蛋，否則別逼哥兒幾個動手。”

他說著，還踢了秦氏一腳，將她嚇得連連慘叫:“秦若瑤這個小賤人，這是要報復我們啊！當初就該將她賣到窯子裡去！哎呦.....”

“哎，你們幾個刁民，這裡可是狀元府，我兒子可是新科狀元，將來的大官人.....”

“我呸，狀元有什麼了不起？街角倒潲水的李老二不也是個當狀元的？這裡是京城，哪家哪戶沒出個當官的？”領頭的男人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吐了她滿臉。

“我們現在就搬，你們別動手！”張青峰一臉狼狽，只能護住母親答應搬走。

顧景珩剛上轎子出了院門，就看了這齣好戲，嘴角微微上挑，“倒是個不肯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