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斌摸了摸鼻子,一臉無奈,“秦娘子,既然你們不能達成一致,那就只能隨我走一趟衙門了。”

他雖是知道秦若瑤是被冤枉的,可人死在店裡,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喝了藥膳湯後死的。

若秦若瑤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已清白,他也只能將她帶走。

“不行!我家小姐是清白的女兒家,若去了大牢,這以後的名聲可不就毀了?”

聽說要帶小姐下獄,急匆匆趕來的夏至一把將她護在身後。

馮老六不幹了,嚷嚷道:“怎麼?殺了人還想不賠錢,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趙捕頭難不成想當著大傢伙的面兒,公然包庇商家?”

“那天底下也沒有為了錢財,陷害商家榨取錢財之事!”

“我若今日為平事故,出錢擺平此事,豈不是要助長歪風邪氣,告訴整個大魏的無恥之徒,只要缺錢了,就可去敲詐勒索商家?”

秦若瑤一字一句,說得是鏗鏘有力。

場中眾人暗自點頭,能在這裡消費的起的,那個手中沒幾門生意?

若真養得一群無賴起了野心,誰知道哪天就敲詐到自已頭上了?

\"說得好,咱們商人雖說有錢,但誰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但沒有平白被人掐住脖子的道理。\"

王太夫人帶著人從樓梯處走了進來,將手中柺杖重重敲在地上。

“我老婆子前些年,將擔子交給了孫兒後,就病到了如今,全靠秦娘子這一碗藥膳湯調養著,才能下地走動。”

“大傢伙的且寬寬心,我老婆子願為秦娘子做保,這店裡的東西絕無問題。”

王太夫人此話一出,大堂裡瞬間傳來議論之聲。

一對祖孫坐在牆角處聽得懵懂,因是初來盛京,還不認識老夫人,扯著臨桌的客人問道:“請問這位老夫人是?”

那人正聽得興起,見少年問來,隨口道:“看你年輕,自然是不識得她。這位就是王氏商行的掌舵人,早年人稱鐵娘子的王太夫人。”

少年吃驚:“什麼?她就是鐵娘子?不是說病入膏肓了嗎?”

“誰說不是?人家正精神的站在這裡,想來是謠言誤人。”

秦若瑤朝著王太夫人蹲身行禮,謝過她的好意,回頭衝著大家道:“今日小店開業,感謝大家前來捧場!”

“錢掌櫃,今日每桌多送一道招牌菜,另外再給每桌贈送一壺桂花酒,回頭再給大傢伙的打個八折,就算是我給大家賠不是了。”

“好!”

\"好,秦娘子大氣!\"

“這打個八折還送菜送酒,就是真下了毒藥我也認了!哈哈……”

有人坐保,又有便宜可沾,大堂裡,氣氛瞬間被燃了起來,再沒人理會馮老六幾人。

眼見以往的手段沒有挑起民憤,馮老六氣得抓起一旁的酒罈,朝著秦若瑤腳邊砸去。

“你休要推脫,要麼賠錢,要麼賠命!”

“嗚嗚.....蒼天啊!我們當家的屍首還在這裡躺著,你們竟然還送菜送酒的給人助興,好沒良心。老天爺啊!你開開眼,雷劈死她呀!”

一旁的婦人也高聲哭喊,引得門外不明所以的百姓指指點點。

秦若看向趙斌,“趙捕頭,我這店裡所有的食材藥材都在這裡,程大夫和仵作先生都檢查過,沒有問題。”

“既然不是我們的問題,那我請求去衙門立案,要求對死者所中之毒做檢查。”

“這......”

趙斌有些猶豫,這種事以往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是專門訛詐些沒有背景的小商小販罷了。

像馮老六這樣的人,最是惜命。

城中那家店什麼背景,一早是調查得清清楚楚。

敢來這裡鬧事,要麼是這家店背後的人藏得太深,要麼就是她真的頭鐵沒背景。

他之所以一直和稀泥,也是吃不准她背後到底還有沒有貴人。

現在看她敢這麼強硬的態度,怕也不是好惹的,讓他一時不知該怎不該將人都帶回衙門。

馮老六見她油鹽不進,眼神來回閃動,那婦人則是順著窗戶,偷偷朝外看去。

秦若瑤看了她一眼,湊在春歌耳邊囑咐了幾聲,春歌點點頭,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後門。

趙斌道:“行吧,既然你們協商不了,那就都去衙門,讓京兆尹大人升堂。”

“不行,衙門大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我若跟你們去了,誰曉得你們是不是官官相護?”

“反正老子不同意,今天拿不到錢,老子就讓人抬著棺材放在這店中央,我看誰還敢來用餐?”

“就是,我當家的死得冤枉,就是在你這店裡吃死的。我們不去官府,我們要銀錢!看不到銀錢,我們孃兒幾個就一直跪在你店裡哭!”

馮老六和這婦人一直是同樣的話,車軲轆的來回轉,就是死咬著人是店裡吃死的。

秦若瑤皺眉,這趙斌身為捕頭,想兩邊不得罪,既不主導查案,也不下令抓人。

讓這幾人再在店裡耗著,吃虧的只會是她。

錢東見她低頭無語,怕她處理不好;本想上前接手,抬頭就見飛雲躲在暗處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插手,讓秦娘子自已試著解決。

主子發了話,他雖不明白為什麼,但也聽話的退了回去,只當自已也沒辦法的苦臉相。

秦若瑤咬牙看向張仵作,臉色深沉道:“既然這位客人不願去衙門,那是否可以在店裡做個簡陋的驗屍臺,給這位死去的客人開胸驗屍?”

張仵作看了看現場,見趙斌低頭不吭聲,猶豫片刻後道:“可以是可以,就是這人死了一會兒,真要是在這裡開膛破腹,怕是氣味兒不好聞。”

“沒關係,這後頭有個院子,可以讓人抬過去。”

秦若瑤看向眾人道:“當然,為了以示公正,這裡的客人中,若是有膽子大的,也可以前去觀看,順便給我們做個見證,證明我們沒有在驗屍過程中動過手腳。”

“什麼?你這狠心的女人,我們當家的好好的屍體,你憑什麼說開啟就開啟?”

婦人渾身一顫,慌亂的爬到死去的男人身邊,生怕有人將他拖走。

“因為,死人才不會騙人!”

“他死得時候,剛吃完東西,食物還殘存在胃袋裡,只要開膛破腹,就能知道他到底死於什麼毒!”

一道清冷的男聲傳來,眾人朝著他看去。

“華神醫!”

“呀!真是鬼醫華郎!”

“嘶......之前聽說的都是真的,這家店真是鬼醫華郎罩著的!”

“華神醫,在下是城東鄭家的當家人,願以千金求您過府為小兒看病!”

“華神醫,在下城南黃家的,我願出資萬金,請您過府治病!”

華承軒剛進門,立即有人激動的朝他圍了上來,被他一個冷冷的眼神制止。

秦若瑤淡淡笑著,等他靠近才問道:“你不是去山上了嗎?怎麼這個時候下山了?”

“不是知道我在那嗎?怎麼出了事也不叫我?”

他略帶責備的瞪他一眼,轉頭看向馮老六道;“你不是說人是在店裡毒死的嗎? 有何憑證? ”

“這......好好的吃著飯,一口湯下去,人就口吐白沫死在了這裡,這還要什麼證據?”

馮老六眼神閃爍,支支吾吾的,死咬著人死為證。

華承軒勾唇,“這世上死者千千萬,千千萬死者中,有萬萬千個死法兒!”

“有人喝水嗆死,有人睡覺睡死,你怎麼就知他不是吃飯時,突發怪病病死?”

“這.......不對,我這兄弟素來身體健康,還養育這一雙兒女,從未得病。這女人打著藥膳的名義,為招攬顧客,在湯里加藥材,人才會死。”

地上的婦人道:“就是就是,我當家的死的時候,大家都看到吐白沫了。況且大夫還用銀針驗過了,針尖都黑了,不是毒是什麼?”

“嗤!針尖黑了就是有毒?是這樣嗎?”

華承軒一聲嗤笑,抬手將程大夫放在桌上的銀針包拿到手中,從上頭隨意取出兩三支銀針插在自已手掌上。

“你們說,我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可銀針卻顯示我有劇毒,那我為什麼能活?”

他說著,當著所有人的面,從手掌上取出銀針,只見原本銀亮的針身全變的漆黑。

針身上還有黑色的液體,順著長長的針身滴落。

\"這能證明什麼?\"

他再次嗤笑,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小刀,用極快的速度插入地上男人的胃部。

手腕一挑一轉間,男人的整個微袋被掏了出來。

“呃.......”

誰也沒想到他會下手這麼幹脆,大廳裡,盯緊著的眾人被他的動作驚到頭皮發麻。

“啊!你這是壞人,你不許傷害我爹!”

原本呆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見他對父親動了刀,激動的朝前撲來,被錢東提著衣領,死死按在椅子上。

秦若瑤掃了他一眼,腳步不自覺的微微調整幾步,用背影遮住兄妹倆的視線。

稚子無辜,若是可以,她不願意讓孩子親眼看到自已的父親,被人開膛破肚。

華承軒手中的匕首,還在那人身體裡搗鼓了一番。

“嘔.......”

有人直接嘔吐一地。

還抱著男人的婦人被他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整個人爬到老遠。

華承軒用刀挑出胃袋,放在一旁的方桌上。

匕首在他手心三百六十度旋轉三圈後,直接將胃袋挑破,裡頭黏糊糊的液體和食物殘渣流了滿桌。

“嘖嘖,這人長期吃不飽飯,胃都萎縮了。”

“這餓久的人,突然有了吃的,還來不急細嚼慢嚥,就急吼吼的吞了下去。死得也早,食物都還沒消化,都在這兒兜著呢!”

他彷彿是在做一件極為有趣的事,盯著桌上的胃袋,用手中的匕首在裡頭戳來戳去,眼中散發著一種莫名興奮的光芒。

“嗯,這排骨選的新鮮,肉進了胃裡,還們條理清晰,是剛殺沒超過兩個時辰的好豬。”

“這條青菜挑得不行,你看上面都有蟲眼了。”

“嗯,這酸筍是真嫩,瞧著腐朽的樣兒,該是雨後新出的。”

他旁若無人的唸叨著,惹得幾座剛吃過這幾道菜的客人白了臉色,個個強撐著捂嘴,有人實在捂不住,哇的一聲,吐了滿地。

“哎,你們這些人啊,活的多虛偽! 這東西就長在你們身體裡,每個人都一樣,你不會比別人長得更好看,也不比別人多長一個。”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手上的動作不停,這一刻,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秦若瑤搖頭苦笑,總算是知道了他這麼有趣的人,偏偏被人稱呼為鬼醫華郎!

“華神醫,可有收穫?”

再不阻止他的行為,這店裡弄得是血肉模糊,以後也別想有客人能上門用餐了。

將手中的匕首舉過頭頂看了看,華承軒隨手將它遞給了一旁的張仵作。

“這人確實是死於中毒,不過卻是提前吃了耗子藥,若是這湯再上得晚了些,他怕是空腹都得死在這裡。”

“嘶!耗子藥?”

張仵作倒吸口氣,如今市面上的耗子藥,為防止孩童誤食,下藥的劑量不算太猛。

只要誤食後,及時就醫,人並不會立即喪命。

可這人死在了這裡,那就是說明,他最少是在昨日夜裡就開始提前服食了此藥。

這耗子藥又稱斷腸草,食之不治,會似火燒心,一點點將身體裡的水分燒乾。

毒素積累在食道和胃裡,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將食道管和胃部燒穿。

這種痛,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扛過去的。

張仵作上前去提起胃袋,皺眉道:“難怪得他的胃部有多處孔洞。”

秦若瑤走到小姑娘身邊,伸手輕輕將她的劉海拔開,“珠兒乖,你爹爹去醫館抓藥了?”

小傢伙偏頭想了想,搖了搖頭,稚嫩道“沒有,爹爹昨日在家睡了一天。”

秦若瑤從盤子裡取出一塊桂花糕遞給她,“你再想想,你爹昨天可有吃什麼奇怪的東西?”

小傢伙茫然的看向她,想不明白她們已經好多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怎麼還會有奇怪的東西吃?

“沒有,爹爹什麼都沒吃。不過,我看到孃親半夜裡,端來一碗黑米糊糊給爹,說是爹吃了,我和哥哥就會有大房子住,還會有數不清的銀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