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失眠了,失眠的時候就會習慣地去翻看母親的日記,可母親的日記就像一個密碼本,零散隱晦簡短的記錄,讓人怎麼也無法破譯,她是害怕別人看穿她的世界。

一直到現在,母親的身世對我來說仍是一個深奧的謎語,可我知道,她並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因為命運一個偶然,墜落在父親平凡的世界裡,而我,也是她的一個偶然留下來的延續著她生命的一粒種子。

同時延續下來的,還有那份同屬於她的悲傷氣息。

於是誦讀母親日記本上的詩詞成了我的一大安慰,那些完整的詩詞還原給我一個完整的母親,那熟悉的字裡行間隱藏著母親的愛恨情仇,在我過度的幻想之下,母親幾乎等同於流行的言情小說中完美的女主人翁。

越不瞭解母親,我越迷戀記憶中的母親,我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上母親的名字——雪沫,而在我年幼的理解裡,以為這不過是一種點心的名稱,童年的我總是奇怪母親為何用一道點心來做自己的名字。

在喜歡上母親的名字的同時,我同時也深深迷戀著母親日記本里的納蘭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這顆一向著眼於實際略顯世故的心,為何在今夜變得如此多愁易感起來?

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鎖頭咔嗒一聲響了,豔豔醉醺醺地擠進門來,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正指著夜間一點。今天是豔豔的夜場,她回來得真早。

豔豔在門口胡亂踢掉高跟鞋,把包遠遠扔進沙發,差點打中我,可她毫不理會我錯愕的驚呼,自己光著腳偏偏倒倒地走進屋來,我有些詫異,慌忙起身去扶住她,結果兩人一起倒在沙發上。

豔豔壓在我單薄的身上,豐滿的身體有些肥重,有些溫熱,這使我極度不自在起來,我用力把她掀開。

她仰身一倒,順手抓過靠墊擋住臉天崩地裂地哭起來。我知道豔豔最近失戀了,心情很差,可像今晚這樣失態的情形還是第一次。

她一定是受了刺激,我心疼地把手放在她肩上,無聲地安慰她。

“該死的朱胖子!老孃咒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豔豔突然爆發,瘋狂地用手捶打靠墊,哭鬧的聲音幾近嘶喊:“你不但騙了老孃的人,還騙了老孃的錢,把老孃的血汗錢拿去養小三......你不得好死.....”

我有些啞然,我知道這個朱胖子是為豔豔離過一次婚的。

夜太靜了,豔豔的聲音狂野地衝出房間,如失控的馬駒在小區的上空激烈奔騰,我深感不安,趨下身去試圖安撫她:“豔豔,豔豔,別哭了,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說啊。”

“我他媽就是戝!!”豔豔突然拋開靠墊,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扇了幾下,她冷不丁的瘋狂舉動嚇了我一跳,事態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害怕起來,連忙把她的手拉住。幸好豔豔慢慢止住了哭鬧,對於她的痛苦我無能為力,便只能盡力安慰道:“別難過了,豔豔,每個人都難免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挫折,你要堅強點啊,都會過去的,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也許我的安慰起了點作用, 豔豔崩潰的情緒終於逐漸平復,埋在我懷裡,像只大難餘生後慼慼瑟瑟的動物。

她難過地總結了一下自己的失敗,語重心長的告誡我:“心白啊,你長得這麼好看,指不定有多少人打你主意,你還小,這個世上的男人,十個有九個都不是他媽的好東西,你可別再像我一樣上當啊。”

她起身抽出紙巾擦臉,濃厚的口紅染在了雪白的紙巾上,像是她嘔出的一團血,她的臉狼藉得讓人實在不忍細睹,可我心底更多的是對她的憐惜。

豔豔又道:“你以後交了男朋友,一定要讓姐給你把把關哈,姐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是藏著狐狸尾巴。”

我無言以對,不過還是笑著點點頭,道:“姐,你放心啦,我不會浪費掉你這個免費顧問的。”

見豔豔被逗樂了,我把她弄到臉上的一抺口紅用手指仔細揩掉,真心實意道:“豔豔,你有什麼事也要跟我講啊。多一個人分擔著,也許就不會那樣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