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最後,資料庫也無法辨別他對我的情感,但我知道,他對我很好。板磚兒,我一直在學習如何才能更像一個人,我學得…像嗎?”

聽到這裡,板磚的另一個手掌顫抖的伸向了女人的後背,他似乎是已經提前預感到了什麼,而這名攤位的年輕女主人,始終微笑著看向他,眼角微彎處卻是疲憊…

在觸碰到的那一刻,男子的手指靜住了,他不敢去相信,女人的脊背上,會是一道巨大的傷痕裂口,她是直到最後,也要將自己最完美的樣子呈現在那個輪椅前的,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板磚,我計算到你會來,同樣的,我也肯定知道那一刻的到來,不必為我們傷心難過。他說…”

後來播出的,是一段老者生前的語音。

“…嗨喲,瞧瞧,這誰啊?哈哈,不去和旺財搶饃饃了?別再去了,我這兒還有…誒?放哪兒去了,怎麼找不到了。啊哈哈…板磚啊,這麼多年來謝謝你對我們老兩口的關照了,那幾張金卡,我們沒用,儲存著呢,你看你哪天要是娶媳婦了啊,還能用!

“欸!別惦記我家鶴顏哈,當心老夫廢了你。我和鶴顏啊,可是一直把你當自家孩子看呢…我走後,鶴顏就拜託你了。”

埋頭在老者臂膀中,遮擋的陰影下,是那晶瑩如露珠般的不斷滾落,伴隨著抽噎的應聲,模糊,不清,持續。

女人手掌的撫摸停止住了,止在了那最後一縷帶出星屑灰塵的髮梢上,“對不起,板磚,我不能跟你走了。他說,他知道自己年限將至,想要把我的宿主許可權交接給你,也知道,你為此一直在等,沒有使用別的終端,你們倆…心照不宣的交接,是想要保護我嗎?”

疑惑不解,但也似乎心中有了答案,女人看向眼前埋頭沉默應聲的男子,“我知道了,謝謝。歸根到底,我也只是一個終端系統…”

男子深埋著的頭,搖動著,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女人,輕輕溫婉一笑,“啊嗬…謝謝你,板磚。我不會丟下他的…”

女人將黑色的珠子遞了出來,“帶她走吧,我能感覺的到,她很傷心,這不是普通的終鎧,說不定將來,她會和我一樣,成為特別的存在呢…板磚,我們的孩子…”

說完,女人永遠的靜止保持在了風中,眼中目入了面前輪椅上的戴著火紅面具的老者,是那熟悉的笑容,和一旁的青年男子,是深埋著的痛哭,美眸的眼角流下了她這個系統一生第一滴晶瑩淚滴,隨後,凝結在了臉龐上…

“系統:鶴顏。宿主:張崇。協議強綁,簽訂中……資料錯誤,檢測到宿主已不存在生命體徵,無法簽訂…協議強綁,簽訂中……資料錯誤……”

空間傳來一遍又一遍,毫無意識的警示音,她是,已經走了的,而眸中浮動的資料面板,正在機械般的重複著這項操作,直至這額外殘留的能量耗盡,或是接下來的十來分鐘,或是未來的百年,終有那麼一天。

狼尾鯔魚頭的男子張開雙臂,一把摟住輪椅上的老者,和那名攤位上的年輕女主人,雨水中,跪倒在二人中間…

悲痛,令他的喉間無法喘息,淚眼已無法看清雨滴中的倒映,那是已逝的過往。

焦土上,戰爭仍未結束…

獅頭人身的暴君虛靈納弋,胸膛破開了個巨口,不斷的流淌出異血,傷口在試圖癒合,但都被金色光輝的灼燒阻止,“百年來,你是第一個令我發自內心尊敬的戰士……”

另一邊,塔育喰蛾滋已被斷去一條腿,他單掌衝前緊握,伴隨著僅剩的一隻殘翅顫抖。

無形的空間壓力,正狂暴的擠壓著領羽的周遭,令得她動彈不得,虛幻的神祇靈身也即將瓦解,金色的終鎧也已然破損不堪,偶能現見女子有著血痕的肌膚…

她咬緊牙關猛一用力,折斷了自己巨象的右側羽翼,喚作鋒芒的領羽之刃,竟劃開無形束縛,向四周破擊去,空間的怖力頓時消解,領羽的身子踩在下墜,即將消散的金色羽翼上,手持長槍,踏步躍出。

隨即,塔育喰蛾滋青綠色的唇齒間噴吐出異血,還未及反應,殘翼的俊朗男子幻象突現,長槍便已揮至脖頸,猛擊斬來。

領羽破開天地的怒喝一聲,引出數道驚雷,電光於高空的陰霾中疾閃,強化後的魔爪緊抓著槍頭,在巨物虛靈驚懼的哀嚎慘叫中,槍尖利刃,愈發入其皮肉,就當!快要破開對方最後一道抵禦力量,能順利取掉其頭顱之際,一道黑影閃至翎羽身後…

令她沒想到的是,之前的那隻獅頭人身的巨物虛靈,竟依舊沒能被成功斬滅,一咬牙,欲要回身揮砍,可與此同時,她神祈靈體也開始漸次消逝,最終被納弋的攻擊從背後刺穿。

“若非你心有牽掛,沒能夠使出全力,是地上的那群仍被戰鬥牽制沒能撤離的螻蟻吧。或許,你剛剛的那一擊,真的能斬滅我們,可就算這樣,還有大量的噬能種…”

訴說間,納弋將身形縮小至和領羽等身,這是一隻寰宇虛靈第一次這麼做,不知是出於什麼,而領羽的胸腹間,是那連同終鎧一起洞穿的魔爪,納弋將身體抵近了翎羽的肩頭耳畔,“看到那邊的空間裂口了嗎?就算沒我和塔育喰蛾滋,裡面的噬能種,也會源源不斷的來到這裡。從這片壁壘開始,它們會肅清掉這一整顆星球,你要怎麼做?”

聽著鎧甲內,偶有傳出的領羽疼痛的喘息,納弋似乎更為享受:“痛就叫出來啊…你只是一個女人,當一個正常人,當一個普通人有什麼不好?非要去管這麼多?你一個人,要怎麼扛!這次突襲的資訊均已封鎖,猜猜看,這背後是什麼?死後!又會揹負有多少罵名?你以為你是英雄?消亡過後,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無人知曉真相,他們只會去揣測,繼而批判。”

疼痛帶來的喘息愈演愈烈,領羽的耳邊不斷傳來著虛靈低吼,“放棄吧。你還在等什麼?遠在星海前線的拓宇者?還是生死未卜的黎明邊界?與你們締結盟約的漂泊者?或是那群戴面具的傢伙?是不是好奇虛靈為什麼知道你們星球這麼多?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