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獲在花廳裡來回踱步,一點兒都不自在,反觀姜初好和自家媳婦,坐在椅子上,挺怡然自得的。

沒過多久,餘大夫也提著藥箱進來。

雖然再次和姜初好見面有些尷尬,但還是點頭示意了下。

寂靜的花廳裡,只有呷水聲。

沒等多久,季明懷帶著餘大夫和姜初好去了後院。

不等靠近季母的院子,便聞到了濃郁苦藥的滋味。

如今快到四月,枝頭新綠,但薑母的住所,仍裝扮的如冬日一樣,門上掛著厚厚棉簾,窗戶也被釘死,不讓一絲風透進去。

進了屋子裡,裡面的藥味悶的更甚,好似把人溺在苦水當中,迫的人無法呼吸。

越過屏風進到內室,季明懷聲音沉重道:“母親,兒子帶餘大夫來給您瞧病了。”

簾子內沒有聲音,季明懷等了一會兒,再次道:“母親,兒子帶……”

“滾!”餘母的聲音雖虛弱,卻含著無法忽視的厭惡。

“母親!”季明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骨頭磕在地磚上,咚的聲音落入耳裡,莫名覺得有些心酸。

餘老大夫弓著腰,臉上的表情也是難看的禁。

曾經的季夫人不是這個樣子的。

季夫人的父親是個小官,季明懷的父親是商賈,季夫人其實算是低嫁了。

只是當時的季夫人很喜歡季明懷的父親,絕食也要嫁給他,再加上季家給的聘禮很高,求娶的態度很好,因此季夫人的孃家才同意兩人的婚事。

婚後沒多久,季夫人就懷孕了,在她懷孕期間,季明懷的父親就有了外室,又給外室置辦了宅子,在外面當作尋常夫妻。

季明懷在肚子裡八個月的時候,季夫人知曉了這件事兒,她帶著一群奴僕衝到外宅,將屋子裡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

只是她發狂的樣子,讓季明懷的父親更加不喜,大罵她是個潑婦,揚言要休了她。

季夫人被刺激的動了胎氣,艱難產下孩子。

本以為生下季家長子,能讓丈夫收心,可終歸還是讓她失望了。

他雖然不再提什麼休書,只是對季夫人也沒什麼感情,徹底搬出院子,和那個外室住在一起。

從此季府宅邸的主子,就只有季夫人和季明懷。

如此過了九年,季夫人和丈夫夫妻關係名存實亡,要不是季明懷九歲那年過了院試,成為秀才,這個家只會被季明懷的父親徹底遺忘。

本以為能修復的夫妻關係,隨著時間推移,季夫人生了怪病。

見不得一點兒風,輕則渾身出紅疹,重則呼吸困難,但隨著時間推移,長過紅疹的地方開始潰爛化膿,一次夜裡,竟把季明懷的父親嚇的,以為看見了惡鬼。

三年過去了,若是說一開始,季夫人還積極想要治療,可來的大夫越多,她越能看清那些大夫眼中的憐憫,不忍,以及噁心和嫌棄。

季明懷找來的大夫越多,就越是一遍遍提醒季夫人,她現在的樣子是多麼的人不人鬼不鬼。

“我不看大夫!你帶著人趕緊滾!”季夫人再次喝斥。

季明懷充耳不聞,跪在地上磕頭:“母親,求您看在兒子的份上,看看大夫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隻包裹著白布的手探了出來,隨後走出一個全身惡臭,身上裹著巾布的女人。

女人抬腳踹在季明懷的身上:“是不是現在連你也嫌棄我了?我就知道,你們姓季的,就沒有一個好人!”

“滾啊!我看見你的這張臉,我就覺得噁心,給我滾!”

季夫人朝季明懷發洩著滿腔怒火,姜初好站在門口,捂著鼻子連打好幾個噴嚏。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尤其是季夫人,對上姜初好那張淨白無瑕,破彈可吹的臉,眼神格外的兇狠。

“來人,給我把她的眼珠子挖出來。”

她的一雙黑亮眸子平靜無波,可就是這樣,讓季夫人心底無端生出痛恨。

季明懷在她身後拽著她的裙襬,沉道:“母親!”

“你能挖了她的眼睛,那你能挖了所有人的眼睛嗎?冷靜一點兒好不好?”

季夫人頓時爆發出更多的不滿,左右開弓,巴掌狠狠的甩在季明懷的臉上。

“連你也不聽話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白眼狼!去死,你們都去死啊!”

餘大夫被季夫人如此癲狂的模樣嚇的不輕。

較之一年前,季夫人瘋的更狠了。

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半步,想要離開的心思很明顯。

尖銳的聲音讓姜初好皺起眉,目光從季夫人的身上移開,她抄起花架上的一個瓷瓶,在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情況下,朝季夫人砸去。

瓶子不偏不倚,正中季夫人的額頭,滴滴答答的血從她額頭上落下,穿過眼睫,墜在地上.

“你!”剛開口,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季明懷仍未從震驚中走出來,他抱著季夫人,仰頭,正要責問姜初好為什麼這樣做。

卻見她彎下腰,從地上撈起花瓶,穩穩放在花架上。

對上季明懷複雜的眼神,她語調平靜道:“餘大夫,把脈吧。”

被突然叫到的餘大夫愣了一下,隨後點頭:“啊?啊好。”

垂眼示意季明懷抱季夫人躺床上去,可對方仍呆愣著沒動,他只好蹲下身,開始給季夫人把脈。

“左寸脈呈弦細遲,微澀,氣息短促,關上脈滑而大小不均,右尺脈阻塞,寬而虛。”

姜初好靜靜聽著,突然彎腰,指尖點在季夫人的膻中,道:“餘大夫可會用針?”

“我想請你在這裡下針三寸。”

餘大夫頓時面露難色:“下針倒是不難,就是針入三寸,老朽從沒做過,也未見人下過。”

沒見人下過嗎?

那為何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會浮現出一隻手,往她胳膊入針三寸的畫面。

“那就請餘大夫在這裡和這裡,還有這裡下針。”姜初好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按你平時的習慣下針就好。”

針下下去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季夫人悠悠轉醒。

眨眨眼睛,姜初好放大的臉映入眼眶,昏迷前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她嘶啞著聲音,抬手想要撕爛姜初好那張無暇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