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星能公司的兼職證書?為什麼洛根會有這個?!”
洛根是格里姆的親哥哥,但在二十年前他因車禍去世了,當時格里姆還是個被媽媽追著餵奶的孩童,他對哥哥的印象很少,洛根去世的年齡比現在的格里姆還要小,從前在看洛根的相片時格里姆常有種錯覺,自己才是哥哥,而相片裡那個擁有稚氣臉蛋的少年應該是他的弟弟才對。身邊人一直告訴他的說法是洛根在一次駕駛中分神,導致車子撞上綠化帶的樹木而去世,他雖然也會為這個英年早逝的兄弟遺憾,但不可抗力因素也讓人無可奈何,所以也並未有多的其他想法,現在知道洛根也與星能公司有關,這對格里姆可謂是晴天霹靂。
“因為他也參與過星能公司的任務,但是情況特殊,一直沒告訴你……”
未等奧林的話講完,格里姆就激動地站起身咆哮:“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死的嗎?!是不是?!!”司嘉慌忙拽住他的手臂,“格里姆,你冷靜一點!”
看著面前崩潰的人,奧林沉默地沒有任何表示,輕聲道:“很遺憾,並不是……如果只是因為星能公司的原因,那一切還算簡單,但真相更復雜。”
在司嘉的請求下,格里姆勉強平復下心情坐回沙發上,奧林繼續道:“如你所見,洛根是二十年前參加星能公司的兼職活動的,與他同行的還有兩名成員,他們完成得很好,並在設定時間內順利返航。但其實像星能公司一樣以宇宙探索為目的開展兼職活動幾十年前在各大宇宙開發公司間很普遍,憑藉豐厚的報酬和新興太空行業興起的東風,此類兼職活動的發展如火如荼。”
“大約五十年前,一家太空開採公司提出了‘頻譜獵人計劃’,要求兼職者駕駛飛艇深入宇宙採集難以收集的電波。在洛根參與兼職的同年,他的朋友,也是我們一幫兄弟的朋友,參加了該計劃,那是一位很有志向的小夥子,很年輕,很講義氣,剛入職了一家不錯的公司,前程似錦……遺憾的是,他的未來因此次任務終止了。”
“當他在本該結束任務的時間沒回到地球時,我們一幫人去公司問了情況,公司給的說法是再等等,因為每個人完成任務的效率是不一樣的,任務結束後飛艇會自動返航。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三天、五天、七天、十天、半個月過去了,朋友依舊沒回來,我們感到不對勁,所以又去公司討說法,但得到的回覆依舊如此,而且在任務執行前有簽署保密協議,所以我們即使很著急也無可奈何。”
“是和我們一樣的遭遇嗎?”聽到這裡,司嘉忍不住提問,這段時間的遭遇給她留下了深刻的陰影。奧林頓了頓,神情有些悵然。
“他們的具體遭遇現在也無從得知,或許其他失蹤者進入了平行宇宙,並繼續過他們的人生,這再好不過,誰知道呢……”
“事情的轉機是在截止時間後過去了一個月,一位漁民出海作業時,在一座孤島的海岸邊發現了一具焦黑的屍體,表面的衣物都已經與肉身融為一體了,面目全非沒有了人形。漁民當即報警,最後警方透過DNA檢驗確認了死者身份……就是我們的那位朋友。”
“天哪,是飛艇墜毀了嗎?”司嘉萬分震驚,雖然穿行過數個平行宇宙,經歷過重重考驗,但還從未接近過死亡,如此看來他們還算幸運的。格里姆緊蹙著眉頭一言不發,奧林頷首垂下了眼。
“是的,警方在附近海域發現了飛艇殘骸,事情到這裡似乎已經很明顯了,這是一場因為飛艇故障而引發的事故,宇宙航行本就危機四伏,發生意外反而在意料之中。但是該朋友出行任務時隊中一共有四人,最後回來的卻只有他一個,而且飛艇也和啟程時不一樣,回程時是一架單人飛艇。在飛艇殘骸的保險夾層裡警方發現了一個通訊器,復原裡面的內容後,發現了朋友留下的日記,其中記錄了他的經歷,經過梳理後事情經過大體撥開烏雲,我們才意料到事情沒這麼簡單。”
“日記中寫到,他們啟程後很快完成了任務,於是就準備回地球,但飛艇卻向未設定的方向越駛越遠,他們才意識到自動巡航失靈了,出了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團隊四人都很驚慌,更糟糕的是他們聯絡不上後臺了,於是四人只能自救,他們選擇了最近的基地降落,但厄運就從這裡開始了。”
“這是一個建在礦星上的基地,開礦在早年間已經結束,工作人員撤離後就變成了廢棄的基地,但沒想到的是四人在其中遇到了另一批人,瞭解後得知那批人也是因為不盡相同的宇宙航行任務出了意外而被迫降落此地,時間最久的已經在這待了數個月,時間短的也有前幾天剛來的,他們一直沒找到回去的方法,也聯絡不上地球,只好一直待在基地裡。自此四人也留了下來,一邊聯合其他人尋找與地球的訊號,一邊修理飛艇。”
“但現實也沒讓他們一直安穩下去,這本就是個廢棄基地,能源很快就被宣告即將耗盡,但他們依舊是一無所獲,有成員承受不了巨大的壓力而精神失常了,在長時間的壓抑下,衝突爆發了。”
接著奧林彷彿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聲音也更加沉重。
“接下去……接下去就是自相殘殺,為了資源或者就是沒有理由,甚至在這一過程中還有失事的飛艇不斷降落基地,我們的那位朋友在混亂中搜羅了一架還能啟用的飛艇,改裝後注入了東拼西湊集來的燃料,於是他成為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離開基地的人,但他最後也還是沒能如願……後面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
故事聽到這裡,司嘉和格里姆的內心無比壓抑,格里姆似乎欲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奧林深呼吸調整了一下,繼續道:
“事情傳出後立刻驚起軒然大波,與此同時各地也相繼爆出發現遇難者的新聞,但熱度很快就被鎮壓了,那些有錢有勢的公司運用金錢和人脈威逼利誘遇難者的親朋好友,讓他們放棄追查此事,我們一幫兄弟同樣收到了來自那位朋友的‘撫卹金’,我們自然是很不服,沒有一個願意退讓,但是那些公司之間形成了可怕的利益鏈,權勢遮天,輿論全被他們收買,為遇難者的呼號宛如蚍蜉撼樹。”
“其中呼號最強烈的人就是洛根,他真的是一個非常有正義感的好兄弟,說他是英雄也不為過,他號召家屬們去爭奪權益,在那段時間裡,他整天投身於收集證據、走訪證人、向上級上報,他憑一己之力將輿論又導向了有利的方向,同時人們又發現飛艇降落地球后損毀的原因很可疑,有的飛艇上發現了流彈擊中的痕跡,這一說法爆出又是一大轟動,各地甚至爆發了起義,所有人都在為黑利益鏈草菅人命的行為而憤怒。”
“就在事態發展最火熱時,洛根在一次上報的路途中駕車以高速撞上了路邊的樹,當場死亡,但事後檢驗剎車沒壞,道路也很寬敞,那時車流量很少,洛根駕駛一向很小心,怎麼會突然撞到樹上呢?”
“所以洛根不是單純地出了車禍,而是被謀殺了?”
真相終於大白,原來自己的親哥哥根本不是因為意外去世,而是死於盡心策劃的謀殺,現在格里姆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其他人向他解釋洛根的死因時,除了面上的悲痛憐憫外,還帶著說不清的可悲壓抑情緒。什麼都沒做錯的洛根成為了他人罪惡的承擔者,並且兇手與傷害自己的是同一類人,格里姆只感到出奇的憤恨,猛烈的情緒灼燒得心臟發痛,司嘉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奧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查不出原因,什麼也查不出來,洛根去世後,相關熱度又都被打壓了下去,所有證據都被緝查收繳了,包括留存朋友日記的通訊器也在混亂中流失了,一夜之間所有呼號銷聲匿跡,事態過後,有部分涉事的公司取消了兼職活動,有些公司隱退了市場,拓展了其他行業,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現在能查到的相關訊息少之又少,掃塵般處理了個乾乾淨淨。”
“太可惡了!”司嘉憤憤不平,格里姆艱難地平復心情,從牙縫間擠出:“所以你阻止我舉報星能公司的原因,是怕我步入洛根的後塵?”
“洛根在世時,他或許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他說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希望我能關照好他的家人,尤其是你,這也是我們這幫兄弟一直以來在做的事。當初你突然提起要參加星能公司的兼職,我們來不及阻止,現在趁著事況沒有發展,我們更要好好保護你,算是給洛根的交代。”
奧林以及他的一幫朋友和洛根是同一年齡段的人,格里姆可以說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小時候輪流接送他上下學,休息日帶他去電玩城,每年節日都給他準備禮物,一直以來對他像親哥哥一樣地照顧,除了責任外,或許當中也有愧疚。望著奧林憐憫地凝視他的神態,格里姆閉了閉眼,深深呼了一口氣。
“奧林,你不明白嗎?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揭發星能公司的惡行,不然洛根的努力就毫無意義,還會有人因此喪命。”
“你鬥不過他們,憑你一己之力……”
格里姆打斷:“誰說我是一個人了?而且奧林你別忘了,我們的情況還要更復雜,我不是這個宇宙的‘格里姆’,你們的‘格里姆’還在外太空顛沛流離呢,如果不把事情解決,‘格里姆’就永遠回不來,這才是對洛根的辜負。”
見格里姆一臉堅定,奧林不說話了,兩人無言地對視著,一切盡在不語之中,最後奧林無聲地嘆了口氣,道:“……好,我幫你,你需要什麼儘管提出來,我們一幫兄弟都是你的後盾。”
“謝謝你,奧林。”格里姆對他點了點頭,“先把情況講給兄弟們聽吧,具體行動等我通知,不能太莽撞。”
“沒問題。”
格里姆示意司嘉該走了,站起身後,奧林鄭重地與兩人握了手。
“保重。”
出了酒吧大門,下午暖融融的陽光落在臉上,街道上傳來腳踏車的鈴響,一幅歲月靜好的景色。司嘉轉頭問:“格里姆,我們首先要做什麼?”後者仰頭默默地望著陽光,似乎一點不覺得刺眼。
“我們需要收集人脈,首先要讓別人知道我們遭遇,先從附近的人開始吧,他們是最容易相信並且支援我們的人。”
兩人在一個居民區下車,望著熟悉的家門,司嘉有些退縮了。小心翼翼做事久了,光明正大反而讓她無所適從,在格里姆眼神的鼓勵下,她鼓起勇氣摁下了門鈴,鈴聲響亮而有節奏地響起,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兩人頓時屏住了呼吸。
門開啟了,女士先是看到了面前的司嘉,她驚訝道:“哎呀,司嘉!怎麼不用身份識別開門呢?”隨後她看到了身後的人,“這位是……”
這時屋內的男士也聞聲來到了門口,他們顯然是司嘉的父母,格里姆連忙道:“阿姨好,叔叔好,我是和司嘉一同出行兼職任務的隊友,我叫格里姆。”
“好好好,請進請進。”女士溫婉地微笑點頭,側身請兩人進屋。
時隔多月重新回到家中,司嘉簡直感覺像在做夢,沙發、茶几、地毯甚至是牆紙上普通的花紋都讓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落座後,女士端來了茶水和糕點招待格里姆,後者禮貌地道謝,看著司嘉女士突然問道:“對了司嘉,你不是說任務還沒完成要去善後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司嘉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問得有些懵。
“看這個。”女士遞給她一個便籤,“紙條在早餐袋子下壓著呢。司嘉真是懂事了,起這麼早給爸爸媽媽買早餐。”
另一邊,男士和格里姆握了握手,笑著道:“我早就想認識一下司嘉的同伴了,聽司嘉說你們的航行很精彩呢,昨天她沒來得及細說,很高興今天格里姆你來了,很期待能聽到你們的故事。”
格里姆客氣了幾句,轉頭髮現司嘉盯著手中的便籤發愣,突然她一個抬頭,淚眼汪汪的眼神嚇了眾人一跳,還未等格里姆開口,司嘉就將便籤塞到了他的手裡。
看到字跡的一剎那,格里姆瞬間就明白了,司嘉看著父母,壓制著哽咽緩聲道:“爸爸媽媽,我想和你們坦白一個事情……”
……
“還有這樣的事?!”男士憤怒地拍案而起。
“所以昨晚到家的人不是你,是另一個宇宙的司嘉?!”女士震驚地捂著嘴,眼裡早就盛滿了淚水,“天吶,可憐的孩子,她早上離開家時會有多孤獨……”
聯想到“司嘉”當時的心情,眾人沉默了,男士憤而呵道:“如果當真,這事情真是相當惡劣,必須要曝光才行!”
格里姆連忙解釋:“叔叔阿姨你們先別急,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今天找你們只是希望你們瞭解這件事,我一定會解決所有問題,交給我就好。”兩位家長默默地看了格里姆一會,最後似乎確認了他是個可靠的人。
“明白了。”男士點點頭,接著轉頭看向一邊的人,“那司嘉……”
“我要和格里姆一起。”
面對司嘉堅定的態度,男士的臉上流露出似欣慰的神情。
“好,如果遇到什麼麻煩一定要聯絡我們。加油,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