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儀上紅色的圓點代表陌生的飛行物,灰色方塊代表裝置。螢幕上圓點躍動著前進,游標閃動消失,再次出現後距離灰色方塊又近了些,重複躍動幾次後,紅點已經到了灰色方塊跟前,幾乎要與其重合。此時黑底白字的電子螢幕上,三個白色字元“010”同時向下滑動變更為“233”,像是一場戲劇的落幕。

“快,追上它!”

王晨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大吼一聲,飛船立即加速,向著飛行物追進。

之前飛船停靠的位置是經計算過後的最優位置,能夠最大程度地覆蓋雷達監測範圍,但從這個距離上無法觀察到裝置,在追逐的當下,飛行物也已經離開裝置,全速朝著宇宙深處前進。

資料編碼的自動變更果然是人為的,司嘉很佩服科溫的多謀善斷,同時她也在想當追上飛行物後他們該做什麼?對方帶給他們的傷害無可厚非,但如果飛行物是與他們一樣的飛船,飛船上是與他們同樣的有血有肉的人,她還是不希望雙方起暴力衝突,她試探性地問:“我們追上他們後該怎麼做?”

王晨好像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的第一反應是要攔截罪魁禍首,至於之後她就沒想過了,或者說她意圖對待對方的方法不太得當,所以乾脆就不說了,她看向科溫,後者緊蹙著眉頭,冷聲道:“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了,我們追不上他們。”

在雷達儀上,紅點身字尾著一個白點,白點是他們的飛船,無論如何行進白點與紅點之間的距離都不變,兩個閃動的游標在同一預測路線在移動,像被串連在一根線上的兩粒珠子。

“現在已經是最快速度,再快就不安全了,而且我們加速他們也能加速,之間的距離本來就大,不可能追上。”科溫解釋說。

“追上他們又有什麼用呢?打他們一頓不成?還是警告他們不要再搞惡作劇了?如果也是一群急著回家的人,哪會聽我們的話!還不如趁著他們離開趕快把編碼修正回去得了。”巴特煩躁地晃了晃頭。

一個念頭擊中了司嘉的大腦,她脫口而出:“那……我們不就變成了胡亂修改別人編碼的人了嗎?”

王晨聽後臉上露出惡寒的表情:“天吶,司嘉!都自身難保了你還想著別人呢!你可得了吧!”

在危急關頭,對敵人的寬容只是自我感動,實則是一種變相的自私。王晨的譴責讓司嘉有些自慚形穢,她羞愧地埋下頭,正好瞥到了電子螢幕上白字的改變,她一時忘了發窘,驚恐地大叫:“啊!資料編碼又變了!”

三人聞聲又聚到電子螢幕前,見二號編碼組由“100”變為了“300”,由於飛船一直在追逐飛行物,所以絕對不可能是飛行物導致,那就代表不止有一個敵人。眾人感到極大的震驚。

王晨啞然地張了張嘴,最後從擠出一句:“……我們距離二號資訊增幅裝置有多遠?”

巴特顯得有些自暴自棄,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晨,你不會還想著去追二號裝置附近的飛行物吧?”

科溫重回雷達前觀察了一陣,道:“飛船距離二號裝置有360000千米,我們到不了。”

就在這時,螢幕上三號編碼組由“001”變為了“533”,司嘉發出悚然的驚叫:“三、三號編碼組也變了。”隨後一號編碼組又從“233”變為“235”,“啊?!一號編碼組又變了?”

王晨頭疼地用手扶額,“別喊了司嘉,我們都看到了。”

“看來修改資料編碼的飛行物不止一個,如果事實如此,就算攔停了一個飛行物,還會有其他飛行物補上。”科溫道。

巴特冷哼道:“我不是說了嗎?追逐他們根本沒有意義!早應該趁著其他人之前將資料編碼改回來!”

王晨不甘示弱,反唇相譏:“修正資料編碼有用?你當其他飛行物是擺設嗎?難不成他們會好心等你透過星雲後才去操作裝置?”

“好了,不要吵了。”科溫打斷了沒有意義的內訌,“由於不知道當前宇宙中到底存在多少其他飛行物,所以修改資料編碼不是解決方法。”

王晨挑釁地覷了一眼巴特,後者回應了個白眼,一連串變故讓司嘉非常心慌不安,她結結巴巴道:“那、那怎麼辦?”

科溫沉吟片刻,回答:“坐以待斃也不是解決辦法,我們只能向當前地球的人尋求幫助了。”

飛船內即刻安靜下來,科溫的提議讓另三人很吃驚,不參與平行宇宙的事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底線,而此時卻要突破底線主動向平行宇宙的人求助,由於不知道這次迎接他們的宇宙的底細,即相當於將自己暴露在不確定下。但他們也明白在如今進退維谷的情況下,這實屬是無可奈何之舉。

“這……沒問題嗎?”王晨還是有些猶豫。

科溫無聲地嘆了口氣,道:“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試試看吧。還有一個下策,等迫不得已的時候再考慮吧……並且我認為,這個方法不一定能被認同。”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幾乎是在耳語。

“行啊,賭一把唄。”巴特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司嘉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即視感,在很久以前王晨也曾說過類似的話。賭一把。她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喃喃道:“又要加碼嗎?……”

加碼的前提是贏得賭注,用已有的收益換取更大的收益,但他們從始至終沒取得什麼實質性進展,還損失了一名隊員。沒有獲得過收益,也就沒有逐步下注金額這一說,他們所投入的一直是自己的全部,明知努力的效果甚微,卻又實打實地渴求能獲得回報。與其說是加碼,不如說這又是一次豪賭。

而這次,他們又要賭上什麼代價呢?

“現在的宇宙是‘235,300,500’。”王晨看著螢幕唸到,“雖然降落地球后也不一定就是當前編碼所指示的宇宙。”資料編碼在這個間隙又變更了,並且一直在改變。

巴特突然在邊上叫出聲:“哎呀,我之前好像提到過一點——‘平行宇宙的資料編碼和原初宇宙的資料編碼相差越大,此宇宙與原初宇宙的差別也越大’。”

見其他人的目光被他吸引,他興致高漲地繼續道:“我在上個團隊時曾去過資料編碼與原宇宙相差很大的宇宙,具體數值我忘了,總之很複雜——你們知道那個宇宙是什麼樣的嗎?簡直超乎想象!那個地球看著和原宇宙差不多,結果發現沒有我家的街區!我想著沒有就沒有吧,還省得我回家去檢查又遇上什麼麻煩事。給其他人發了訊息通知過後,趁著時間還充足,我就一個人在街上逛了會,誰叫我太好奇呢!”隨後他話鋒一轉,“本來一切還挺正常,但就在過馬路的時候有幾個警察一下圍了上來,嚇了我一跳!他們說我違反了交通法規,要逮捕我!我尋思著我一個好公民,不闖紅燈走的又是斑馬線,哪裡違反規則了!正要質問時,紅綠燈——哦不,應該說是綠藍燈,我的意思是在那個宇宙,交通指示燈不是紅黃綠,而是綠黃藍!是綠燈停,藍燈行!難怪綠燈亮的時候其他人都傻站著不走呢,怪我沒觀察仔細,傻的人原來是我。”

“但我怎麼能被拘留呢,還是在陌生的宇宙!無知者無罪,我可真是太委屈了!當提到要罰款時,我靈光一閃,說身上沒帶錢,要回家取,沒想到警官們竟然同意了。然後我隨便找了處寫字樓,好言忽悠警官在門口等,我獨自進到一個閒置的房間後,透過窗戶外的消防梯逃跑了,一落地就打了輛車趕回飛船。”明明在講一個驚險的經歷,但巴特卻是一副自誇自耀的神態,“是不是很可怕?如果新的宇宙差距更大的話,可能會發生更意想不到的事情!”

巴特的語氣抑揚頓挫,內容浮誇,讓人不免認為有杜撰的成分在,即便他的經歷屬實那也是可以避免的情況,和即將可能獲得的幫助比可謂是不足掛齒。司嘉小心翼翼地說:“聽上去也還好……?”

“講完了嗎,格里姆?”王晨緊繃著臉,看上去已經在一邊忍耐了很久,“現在就別說這個了,管他新宇宙裡的居民是三頭六臂還是機械飛昇,只要能幫助到我們,那就是可靠的。”

“那也是。”巴特有些尷尬,嘿嘿傻笑了兩聲。

“既然無需修改資料編碼,乾脆就直接出發去星雲。”科溫提議,得到三人的認可後,他便簡潔地對羅爾吩咐指令。飛船變更航線,向著星雲出發。

眾人自主控室散去,司嘉倒數第二個走出門時,倏地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你說,其他飛行物是不是也能看見我們呢?”

司嘉回頭,見巴特還停留在雷達儀前,他微微低著頭、俯身,背影若有所思。由於是背對著,司嘉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對自己說話,她認為巴特更像是自言自語。司嘉沒太聽清巴特的話,她有些疲乏,也不願深思,實際上她甚至有些害怕思考,但她還是輕聲地回覆了。

“……或許吧。”

背影紋絲不動,如一角沉默的海崖。司嘉靜靜地離開房間。

在即將穿過星雲時,四人又重聚主控室,目睹資料編碼像翻牌似的變更,直到最後停留在“111,212,323”,直到絢麗的流光消失在船體尾部。

飛船平穩地降落地球,艙門被開啟的剎那,一波黃色的氣霧迎面灌來,眾人大驚失色。

“怎麼回事?!”巴特驚慌失措地往後趔趄兩步,緊接著叫道:“快把門關上!”剛開啟三分之一的艙門緊急閉合,但依然有不少氣霧灌入了艙內,在飛船的空間中稀釋成更淡的氣體。

“咳咳……”

四人反射性一陣猛咳,科溫開口道:“羅爾,分析一下氣體構成。”羅爾機身上端開啟一個小口吸入少量氣體,感測器紅色的燈光閃爍一陣,分析道:“無法確定構成,推測為一種人造化合物分子。”

科溫清了清嗓子,看向三人問道:“你們有哪裡不舒服嗎?”

剛開始喉嚨有些癢,聽到科溫的問話反而突然恢復了。氣霧有色但無味,飛船內氣體濃度很低,顏色幾乎看不到。況且能夠順利降落飛船停靠場,沒有經歷封鎖或者被隔離,那氣霧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東西,至少不會是大災難的預產物。

司嘉搖了搖頭,王晨呼了一口氣:“倒是沒什麼感覺……反而心理作用更大一點。”

科溫瞭然地頷首:“行,我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