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陵來至正殿從知客處請得三柱清香點燃後插入殿前香爐寶鼎,轉身來到右側的卦攤前。
小方桌後一箇中年道人正襟危坐給人解籤測字,偶爾看個面相、手相,旁邊有個小道童忙前忙後為其打下手。仲陵也不上前只是站在一旁觀望,攤前求籤卜卦的香客信徒絡繹不絕,謀望、錢財、家宅、姻緣、子嗣等各有所求,道人不慌不忙,頗具幾分仙風道骨。大約半晌過後,掛攤前信眾緩緩散去,只剩下一個年輕女子旁邊跟著個儒衫老者,看到兩人,仲陵一笑致意,正是在船上故意被楚江扒去錢袋的老夫子,有文中子之稱的隋陽大儒楊桐和懷抱琵琶的女子,只是今日女子未帶琵琶。
“恭喜,女施主這籤實屬如意籤,人天雨映、何悔何吝。家宅兩旺,積善可得平安,姻緣麼,雖小有阻礙但最終還是佳緣天成。”說完道人接過道童手中的解籤文書遞給女子。
“道長,此前如果是要尋人該做何解?”
“尋人麼,天地逆旅,瞬息千里;三鳥飛鳴,一歐翔起。”
“什麼意思?”
“隨波逐流,順應天意。”
“多謝”女子起身看到一旁的仲陵,重重“哼”了一聲,跟著楊桐往外走去。
仲陵也不理會看到攤前無人才上前坐下,道人抬頭打量一番忍不住嘖嘖稱奇:
“小施主好面相,不知是想求前程還是自身謀望?”
“找人。”
“抽支籤吧”道人點了點頭示意道童把籤筒遞給仲陵。
仲陵接過籤筒搖了一支籤看了看籤文,隨即雙手將籤拿給道士,道士看後大為詫異,連忙站起身來稽首說道:“小施主,請隨貧道後堂一敘。”
“這又是為何?”
“小施主,你與靈寶觀有緣,箇中原由你隨貧道到後堂自有人為你解惑。請!”說罷轉身出了正殿,仲陵連忙跟上。
小道童看著遠去的兩人,撓了撓後腦,隨後拿起仲陵搖出的靈籤看了看,自語道:“怎麼會有這種怪籤,說了和沒說一樣,全是廢話。”只見竹籤上寫著:“一半就,一半不就。”
文月近捻起一枚白子有些猶豫,遲遲沒有落子,新天明有些不耐煩:“不是吧,老鬼,這有啥好舉棋不定的,反正都是要輸了,麻溜的!”
“好棋不怕晚,多等會兒能咋,這麼大歲數了,你這毛毛躁躁的脾氣得改改。”
“改個屁,哪像你火燒屁股也能先炒個蛋再說。”
“你呀……”文月近笑著搖搖頭,他和新天明早已不問世事多年,近年來更是連長老會都懶得出席,每日下棋、喝茶好不愜意。
“老鬼,你說這隋陽朝立國才多長時間,怎麼就有這麼多麻煩?”
“麻煩麼會有一點,可只要有狄炯之在就出不了大問題,最怕就是這一切都是這位國師大人的新佈局,一旦入局就只能任其擺佈,以人心為棋,這天下有幾人能與之對弈。”
“唉,說起操控人心來這狄炯之如果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了,那你的意思是這次咱們還是靜觀其變。”
“只要不是狄炯之針對文興鎮,就大可讓千山他們處理,隋陽朝堂的麻煩自有他隋陽皇帝臣子們操心,渾水摸魚的勾當,有狄炯之在就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份大,還是不做的好。”
“老鬼,你就這麼確定這次不是狄炯之針對咱們?”
“本來也不是很確定,一直到費文矩傳信給晁對,朝堂有人用懶龍香對付皇帝,這才確定不是狄炯之針對咱們設的局。”
“這倒是,沒有誰比皇帝和狄炯之更加了解懶龍香了。”
“而且狄炯之給費文矩那句解鈴還須繫鈴人似乎也是在提醒咱們不要輕舉妄動。”
“唉,這些彎彎繞也只有你去琢磨了,我可懶得想,光聽著就腦殼疼。老鬼,當初沒接受狄炯之的邀請接掌隱閣是否也另有隱情?”
“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這麼多年了,我還以為你要帶著這個問題進棺材呢?”
“原本是不想問的,老鬼,咱倆打小就是你動腦我出力,你說啥就啥,我很少會去動腦筋想問題,為啥,因為在動腦這方面我們之間至少差了好幾百個新天明,你說我還費那勁幹啥,可唯獨這件事,我是想了又想,卻怎麼都想不明白,我太瞭解你了,就像知道我自己一樣,所以也就不問了,今天這不話趕話說到這了,你就給我說道說道唄?”
“當年隋陽滅東吳,吞敖楚,降巴蜀,殺西秦、逐北燕,歷經大小國戰七十二戰,最終定鼎中原,終結了十六國的亂世天下。這期間我龍甲宗出力甚多,用皇帝的話說沒有龍甲宗
隋陽至多也就是偏隅北燕之下的附屬藩國。為了這潑天之功我龍甲宗門下尋龍、養龍、伏龍、從龍、屠龍五脈精銳盡出,雖說最終助隋陽一統中原,可所付出的代價之大超乎想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過如此,不僅五脈精銳盡歿,十不存一,伏龍、屠龍兩脈更是直接傷了大道根本,後續艱難。當時狄炯之邀我出掌隱閣,本身就是一種陽謀,龍甲宗功高震主,封無可封,既怕養虎為患日防夜防又不想擔那兔死狗烹的薄涼罵名。還不如順水推舟,反正還有諸多隱患需要一隻有實力的惡狗來幫忙消除,至於惡狗的將來麼,高興了賞根骨頭,不高興了再多養些餓狼咬死拉倒。所以由我出掌隱閣再合適不過。如果我接受,那就是皇恩浩蕩論功行賞君臣相宜皆大歡喜,而我也只能帶領本宗繼續消耗所剩不多的實力替皇帝掃除異己穩固皇權揹負罵名,安心做皇帝和狄炯之的肉盾替死鬼。不接受麼?就是本宗不識抬舉,還有何臉面要皇帝論功行賞。哈哈哈,好一對君明臣賢的乾坤配,機關算盡,只是有一點他們沒想到,至少當時我是這麼想的,只是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一直在覆盤,才明白其實狄炯之也想到了,只是出於某種原因他沒有出手阻攔,才能有咱們現在偏安在文興鎮。所以我也一直很承他狄炯之的情,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這天下還有他狄炯之想不到算不到的事情麼。為了我龍甲宗能全身而退,我毅然捨去最不能捨的從龍一脈,還記得麼,為此你還和我大吵一架,直到我們全部撤出永安城才肯跟我說話。”
“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當時的隋陽朝方興未艾,正是從龍一脈大展身手之際,退一萬步講,就算隋陽皇帝和狄炯之過河拆橋,可也不至於自毀長城,把從龍一脈趕盡殺絕吧,你可倒好,大手一揮,自比管樂的從龍四絕現在只能在文興鎮寫寫算算,整個從龍一脈多少治世良才全都白送給了皇帝,沒有他們哪來現在的興皇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