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龍抬頭剛過,春風依然料峭,嫩綠的春色已經倔強的爬滿了山間田野。老天爺開眼,雨水來的也早,貴如油的春雨把整個鍾離郡都籠罩在朦朧煙雨中,文興鎮背靠老牛山窩在水陽江東岸極不起眼,在前朝,官府都懶得在此開衙設役,隋陽朝開國也沒把這裡當回事,將其劃在鍾離郡休寧縣治下不聞不問,因此小鎮反而遠離了兵荒戰禍,雖然談不上民生富貴,卻也能安居樂業。鎮西頭的水牛渡是休寧縣內唯一的渡口碼頭,過得水陽江便是鍾離郡的花花世界了,小鎮與外界極少聯絡,所有的資訊來源大多是渡口過往人群的口口相傳,就連改朝換代也不例外,隋陽立國初始休寧縣還派有幾名胥吏過來開衙,可日子一長也實在是無利可圖,自然沒人願意過來,慢慢的也就愛搭不理放任自流了,再加上小鎮民風尚武彪悍卻又抱團排外,所有事無大小皆有族老定奪,時間久了再也無人問津。文興鎮所處的地理位置雖然偏僻,更算不上交通要塞兵家必爭之地,但背山面水,貫通了鍾離、季布兩個大郡,又遠離戰亂,沒有胥吏雜役侵擾,所以原本極少有外來人的小鎮在隋陽立國初期的30年間湧入了許多外鄉人討生活,但是別管外來人有什麼身份,什麼背景,想安家只能去水牛渡下游,文興鎮一概不收留,隨著小鎮幾次和外來的過江強龍講道理談規矩,也就沒人再去小鎮安家了,於是一個被文興當地人稱為水牛渚的外圍村鎮悄然興起。

日暮時分,水牛渡最後一趟渡船停靠,仲陵背起竹箱準備下船,一個男孩蹦跳著跑過來輕輕拉了拉仲陵的衣角,仲陵笑著蹲下來用手摸摸男孩的頭:“怎麼了?”

“小哥哥,我家就在鎮上,你會來找我玩嗎?”

“乾兒,小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要再打擾人家。”一箇中年人走過來拉住了男孩,對仲陵笑了笑:“這孩子本來很怕生的,可能與小哥你投緣,一路上多有打擾。敝人晁對,寒舍就在小鎮的盤龍巷很好找,得閒就來坐坐。”

“晁先生客氣了,我在鎮上要留幾天,有機會一定會去府上拜訪。”仲陵起身拱手與男子和男孩告別。

看到晁對拉著男孩離開,兩個青衫長袍頭戴斗笠的漢子互相使了個眼色迅速起身,跟在兩人身後,仲陵緩住身形皺了皺眉,這時從仲陵身側不遠處走來三人邊走邊低聲說話,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的中年男子,頭戴員外方巾,身披寶藍色大氅,面白無鬚不苟言笑,其身側跟著兩個年輕小廝,左側的小廝低聲說道:“監正,是移山房的搜山犬。”

另一個小廝介面:“沒什麼可奇怪的,茲事體大,別說移山房,就是隱閣的仙師過來也屬正常”。

領頭的監正瞪了眼小廝,小廝立即閉嘴,監正說道“小心一點,去看看。”

“是”小廝快步追了上去。

一個儒衫老者目光慈祥,面帶微笑手裡拎著個小書箱帶著個年輕女子慢慢的走在仲陵身後,女子頭戴帷帽懷抱琵琶身姿婀娜。突然一個精瘦的少年飛快的跑來看似無意的帶了老者的手臂一下,老者手裡的書箱隨之掉在甲板上,書籍灑了一地,少年也不停留繼續向前飛奔,來到仲陵身側彷彿被什麼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啃泥,少年剛要起身,卻被仲陵拍了拍肩膀,瞬間彷彿千斤壓身動彈不得,仲陵從少年手中拿過一個錢袋,笑了笑又搖搖頭,少年感到身上一輕,瞟了一眼仲陵,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起身跑下船去。仲陵拿著錢袋回到老者身旁幫老者撿回書箱裡的書,把錢袋交還老者,笑著說道:“老先生好慷慨呀!”說罷轉身離去。老者收起錢袋點了點頭,身旁的女子瞪了眼離去的仲陵:“哼,多管閒事。”

“話可不能這麼說,狗咬呂洞賓了不是。”

“可是這麼一來,師叔他們怎麼知道先生來了,總不能找上門去吧?”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又不是來做客的,沒什麼了,倒是那少年雙目清澈,心境純粹,不一般啊!”

“有趣”仲陵緩緩前行暗自思忖,老者是故意被扒掉錢袋,自己是好心幫了倒忙,谷外塵世的水果然很深,還是要多多提防。上了岸仲陵打量了打量碼頭,剛想往前走,旁邊走過來一個小女孩怯怯的問道:“大爺,您是要住店嗎?”

仲陵看看眼前的小女孩,個子不高瘦瘦的,單薄的衣衫有些大,用草繩在腰間打了個結,腳下穿著一雙草鞋,腳趾凍得通紅,頭髮胡亂地紮了個鬏鬏,身子有些發抖,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不敢直視仲陵,有些害怕的不時掃過自己的草鞋。

“是啊,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大爺,小姑娘你有什麼推薦麼?”仲陵看著小女孩笑著說道。

小女孩有些侷促的說“咱們水牛渡就只有牛頭老店一家客棧,屋裡都有暖龍,還有菜肉包子,餡大皮薄,咬一口滿嘴流油,可香了。”

“是麼,那可得嚐嚐了,小鎮裡可有客店?”

“文興鎮向來不留外客,從來就沒得客店的,外鄉人來了都住咱們牛頭老店的。”

“哦,那走吧,去嚐嚐你說的大包子。”

仲陵跟著小女孩走了片刻來到一條窄巷,小女孩慕然加速向前跑去,仲陵則停下腳步。這時巷頭走出幾人,為首一條大漢身高體壯,身邊跟著的正是在船上行竊的少年,小女孩跑過去對著少年說道:“這是最後一回了,以後不會再幫你做這種事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跑開了。少年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沒說出口,神色有些黯然的對大漢點點頭說道:“就是他。”幾人向仲陵走來,同時在巷尾也有幾人向仲陵走過來。

大漢徑直來到仲陵身前低頭惡狠狠的說道:“小子,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哪條道上的?”

仲陵抬頭看著足足比自己高出一頭有餘的大漢,緩緩說道“山高大海遠,龍吟震長空,天門斷江開,孤影日邊來。月湖仲陵,不知幾位又是哪條道上的?”

眾人聽的一臉懵,大漢看了看身側的少年,少年也聽不懂仲陵說什麼,既不是水牛渚的黑道暗語,也不是休寧縣乃至鍾離郡的黑話,不過聽著挺有氣勢,連忙低聲對大漢說:“大哥,這小子聽著挺有來頭,還是讓他賠錢了事,免得陰溝翻船。”

大漢點點頭:“咱們是這水牛渚牛頭幫的好漢。”

“久仰久仰”仲陵抱了抱拳。

“小子,你也不打聽打聽在這水陽江上誰不知道牛頭幫的厲害,敢壞咱們牛頭幫的財路,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不過念在都是江湖同道,你也不知楚江的跟腳,也就不跟你多計較了,但兄弟們不能白來一趟,這辛苦錢還是要給的。”

“好說,好說,想要錢呢很容易,看見了麼”說著仲陵從肩頭卸下竹箱放在身前,接著說道:“只要諸位好漢能從我手上把這竹箱拿起來,錢麼,想要多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