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哦?”

“生日快樂。”

“哦。”

“多少歲?”

“十八。”

“喲,比我小兩個月誒小崽子!叫我宋姐以後我罩你!我是本地一霸,在這兒不論大小事只要提我的名字,誰也不敢欺負你!上到天上摘星星,下到四海抓王八,姐姐我無所不能。”

我正不知天高地厚地吹牛的時候,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下。

自已的身體自已會拆臺,憑什麼慣著你。

許嘉諾倒是沒拆穿我,我感覺自已比他還莫名其妙。

“姐姐。”

他居然叫我,姐姐?!

有沒有搞錯。

“我開玩笑的,你不用如此客氣。還是叫我名字吧。”

“姐姐。”

這聲比剛才還曖昧。

啊啊啊啊啊,我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真想拿根鋼針把他的嘴縫起來,一定要縫得滿嘴是血,往外滋滋冒止不住那種!

生平第一次有人叫我姐姐,就連隔壁陳太婆的胖孫子都只會叫我“災星”。

我還不習慣別人親暱的稱呼,於許嘉諾而言,可能只是一個禮貌性用語。

可於我而言,“姐姐”兩個字在我心中能媲美親密愛人之間互稱的——寶貝兒、親愛的、達令......

好不自在!

“咳咳,時間不早了,你生日準備怎麼過啊?縣城比不上你們城裡,好多館子都關門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請你吃個小蛋糕。總不能叫你白來一趟。”

“好。”

還真不客氣啊,像個熟識的老友。

我看他眼裡藏著笑,眉眼之間頗有玩味的意向。

我這個閱讀理解高分仔看人很有一套。果然,他伸手過來想牽我。

“誒!注意分寸!”

我打掉他的手,他轉而扯著我校服領子。

“我夜盲症,看不見。”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像個雕塑一樣的臉一動不動。

我姑且縱容他這一次,再有下一次絕對把他這張帥臉揍得親爹都不認識!

到蛋糕店已經是晚上九點了,禿頭老闆正收拾工具準備下班。

玻璃櫥窗裡只剩三個巧克力麻薯。

“老闆,還有生日蛋糕嗎?”

“早就賣完了。生日蛋糕提前兩個小時訂做,你要訂不?”

“算了。給我拿個麻薯吧。”

老闆把剩下的三個巧克力麻薯全用塑膠袋子裝著遞給我。

“一起給五塊錢就行。”

我開啟塑膠袋,看到幾根深棕色彎曲著的捲毛粘在袋子內壁。

“上面有頭髮!?”

我疑惑地望向同樣疑惑的禿頭老闆,他一邊按著自動捲簾門的開關,一邊斜眼瞟我。

“應該是我家狗掉的毛。送你送你不用給錢了,我要關門了,明天再來。”

......

捲簾門緩慢下降,我轉頭問許嘉諾,“要嗎?”

許嘉諾點點頭,扯著我的衣領低頭走出蛋糕店。

行吧,又不是我吃。

經過與許嘉諾初相遇的街道,對面的歌舞廳依舊樂此不疲徹夜常亮,街道延伸出一條分叉小路,沿著這條羊腸小道,可以到沙河公園,是這些年除了學校以外,我最熟悉的地方。

許嘉諾算得上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吧,時隔七年還能跋山涉水到縣城來找我。

“姐姐。”

他突然叫住我。

“嗯?幹嘛?”

“你會想我嗎?”

“啊?”

“你會想我嗎?”

他又問了我一遍,星星眼盯著我慌亂的眼珠子,疾馳而過油門噪聲把我的思緒搞得更亂,像裹了一層蠟油,又燙又不透氣。

“你不覺得問我這個問題越界了嗎?”

“你覺得什麼關係能問?”

“摯友。”

情侶兩個字我隱沒在嘴裡。

“還有呢?”

別想套我的話。

“還有?還有什麼?生日還過不過?不過我可就回去了。”

“怎麼過?”

他儼然一副翩翩公子受委屈的模樣,乖得像蛋糕店收銀臺旁邊不叫的狗,我想摸摸他柔軟的黑髮。

高富帥本就是一個褒義詞,少女懷春難免的事。但誰也別想在高考前夕影響我!自古王者總是孤寡的!

我把他帶到我的秘密基地。

我帶他穿過羊腸小道,走過石子階梯,從木棧道中間翻過去,踩著石塊到了我的秘密基地。

一個堆著兩個大石塊,人造小溪。

除了週末青天白日,這兒是不會有人來往的。

“有煙嗎?”

他說沒有,同時用看智障的眼光看著我從大石塊縫隙裡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有未拆封的幾盒橘子味細煙和一盒印著“囍”的火柴。

我熟練地拆開薄弱的透明塑膠,雙指抽出一支。

“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我也忘了。

說起來,應該是那年被班主任叫過去,說我是孤兒的時候,記憶裡是在一年前。

放學回家路上,挑了個離家遠的便利店。

我對老闆說來包中華,老闆說我年齡不大,先從尼古丁含量低的煙開始抽。

我覺得老闆說的有道理,於是買了一板女士細煙,一板十包,夠我抽到保質期結束。

後來這家店因為向未成年兜售菸酒被罰款了。

是我匿名舉報的。

我喜歡橘子味的任何東西,它能讓我感到生活中還是有一點點香甜的。

回憶至此,不陪一根豈不辜負。

我對著緩緩流淌的溪水,開始不熟練地吞雲吐霧。

縣城裡的落霞很美,卻沒有堪與之匹配的禽類,只有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溪水被困在這一小方土地上流淌,有時還會被撒點童子尿。

“你家住在城裡?”

“嗯。”

他答我,接過我遞給他的女士煙。

S城裡有穿城的江水,有自由穿梭的白鷺。

想必許嘉諾也是自由隨性的人吧,如同天上孤傲的鷹。

一支菸在我手上將燃將盡的時候,我隨手拿起一個麻薯在中間戳個洞,把還未熄滅的菸頭插進去。

“許嘉諾,生日快樂。”

他託著我的手掌,我託著麻薯。

點點紅色的亮光消散在夜色中,尼古丁死亡的味道久久未散。

“該回去了。你家裡人不擔心嗎?”

“沒有家人。”

......

許嘉諾手裡把玩著香菸,像轉筆一樣捏在手裡旋轉。

我覺得他在浪費我的東西。

我扯著他的衣領,往身邊拽。

一口咬在他柔軟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