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了晚餐邀請,季禮和徐九黎兩人沒再多留,一起從沈存之家裡離開,直至兩人肩並肩走遠,停在沈存之公寓門外的兩輛車才有動靜。
兩輛車一輛卡宴,一輛邁凱倫,皆是全球限量版,許箴言從車上下來,徑直開啟另一輛車的車門,車內坐著的正是和他一樣急著找人的顏繼。
許箴言靠在車門上,單手解開兩粒西裝紐扣,揶揄道:“顏董真是好肚量,自己女人都進去情敵家裡了,還穩如老狗雲淡風輕。”
顏繼沒什麼表情,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彼此彼此,聽說許總和徐小姐最近剛剛分手,您又和沈總的氣質如出一轍,不知道徐小姐就這麼進去,會不會來個替身文學?”
兩個醋得要死的男人互相傷害,最終不歡而散,當晚的結局就是兩輛限量版豪車宣洩式的在路上風馳電掣,響徹整個市區。
季禮沒心思再管躲人的事兒,帶著繼續躲情債的徐九黎回了家,她沒什麼胃口,徐九黎又因為要保持身材,索性就取消了晚飯。
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兩人坐在落地窗前喝紅酒,雖說是在分手期,徐九黎的話癆屬性卻沒變,“好阿禮,你就跟我講講你和沈存之的事唄。”
“我和他能有什麼事兒?”季禮習慣性看著窗外出神。
“切,我才不信,他明顯對你有意思,”徐九黎從沙發上拿過一個抱枕墊在屁股底下,面朝著季禮坐,“而且下午你說了一句‘沈總以前可沒這麼好說話’,我聽著就有故事,以前怎麼了,他欺負你了?”
季禮不理她,又倒一杯紅酒,繼續裝聾作啞。
徐九黎只好使出渾身解數,開始撒嬌賣萌,“好阿禮,你就跟我說說吧,不然漫漫長夜,我可怎麼熬啊,嗚嗚嗚嗚嗚嗚。”
“你快跟我說說吧。”
季禮輕嘆一聲,“你先放開我胳膊,把你的頭從我腰上挪走。”
“好噠!”徐九黎連忙起身,正襟危坐,一副要洗耳恭聽的樣子。
季禮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撐著下巴,“也沒什麼,我跟他就是很單純的上司和下屬之間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
那時她打敗了三十個海內外名校畢業生,成功入職建安證券市場部,沈存之就成了她的頂頭上司,她自恃有本科時的優異成績和實踐經驗,不自覺也帶著些傲氣。
沈存之看似溫潤如玉很紳士,但在職場上也是腹黑狠辣的人,他不會直接罵你懟你傷你自尊,但在他手下做事,你總會變得懷疑人生懷疑自己。
他算是我入社會後第一個讓我栽跟頭的人。
剛工作那時我沒日沒夜的修改方案,幾乎是連軸轉,什麼都是被打回來重新改,後來我終於熬到了方案可以見客戶的階段,卻因為在一次酒局上,我不肯給客戶面子敬酒,搞黃了一單上億的合作。
那時候沈老狐狸,也就是夏詩她現在的老公沈路衷找到了我,說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去找客戶吃飯求情,沈老狐狸的面子挺大的,他一出面,其實兩家公司高層之間已經談好了,只差我一個道歉。
我認為我沒錯,但我不想因為這麼件破事就被辭退,憑什麼,所以慪著一口氣,當晚,我一個人代表建安跟對方公司的四個老總喝了五瓶白的。
最後,等親眼看他們簽了合同後,我把一個當晚試圖摸我腿的老總開了瓢。
我那時候快接近斷片,滿手的玻璃碎渣,血流了一地一身,分不清是我自己的還是那個色老頭的。
因為簽了合同,塵埃落定,沒人敢把事情鬧大影響利益,我一個人就這麼從飯店出來,渾渾噩噩帶著滿身酒氣和血腥味打上車,快天亮時站在了沈存之家門口,把沾著血跡的合同親手遞給了他。
徐九黎關切地問:“後來呢?”
後來,我直接暈倒,不省人事,第二天是在沈存之家的客房醒來的,他給我包紮了手,還讓保姆給我換了衣服,在那之後,他就對我不一樣了。
可在我這,他沒有特殊過,我跟他從一開始就是利益關係,即使他對我有意,也是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權衡利弊,才得出的結論。
商人重利,最擅長在各種關係裡權衡利弊,愛情也不能避免,像他那樣從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是註定不會仰望別人的,也是最不需要愛情的人。
徐九黎默默點頭,眼裡劃過一絲痛苦,“可是,我偏偏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人。”
誰不是呢。
過度回憶讓人勞心傷神,季禮今天回憶得夠多的了,她揉揉額角,再拍拍腦袋,努力清空無用的思緒,就在這時,沈存之的郵件也發了過來。
徐長亭的資訊檔案靜靜躺在接收列表裡,季禮喝完杯中最後一口酒,沒有遲疑地點下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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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F市已入了冬,相較南方S市的陰冷,這邊冷的徹底,像是蒸乾了空氣中所有的水汽,季禮在南方呆了六年多,最近竟然有些吃不消F市冬天的乾燥,她已經連著一週每天都在流鼻血了。
最近來找全富合作的合同也壘的越來越多,季禮沉迷於工作無法自拔,一日三餐都是點外賣在辦公室吃,而唯一能跟她說得上話的安倩臨近生產,幾天前已經住院待產了。
季禮不是工作就是工作,忙的悠閒,她正試圖重新開啟事業副本,奈何“老闆”跑路,根本找不到人。
她發出去的郵件,打出去的電話,全部石沉大海。
前段時間已經麻煩過沈存之一次了,她不好意思再讓人幫她找人,何況還是自家老闆,她實在說不出口——“能不能幫我找找我那失蹤已久的老闆?”
這種話傳出去在整個金融業也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快凌晨十二點,季禮深呼一口氣,放下最後一份合同,窗外夜色正濃,她看到桌上放了不知道多久的麻辣米線,果斷放棄,拎包出門。
走出CBD,這會兒正是這座城市最最繁華有活力的時段,季禮卻不大有興致,她打一根菸,穿過一波又一波人潮,漫無目的地往地鐵口走。
手機不斷有訊息進來,季禮一眼沒看,扔進包裡,突然,一道黑色身影進入視野,並緩緩穿過三兩人走向她,黑色的衛衣,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瞳孔。
和白得耀眼的面板,嫣紅的薄唇。
如此黑白分明,像是被冰封已久的吸血鬼重返人間。
好看的讓人討厭。
季禮還在胡思亂想,人已經走到她面前,聲音格外清冽:“季禮小姐,能不能借個火?”
“沒有。”季禮反應很快。
“那你手裡的煙是怎麼點著的?”顏繼稍微低一點頭,拉近跟她的距離。
季禮非常能抵抗誘惑:“鑽木取火。”
“那你也教教我?”
太具有侵略性,季禮莫名顫慄一下,但她還是一步也不退,硬著頭皮回:“叫聲姐姐我就教你。”
下一秒,顏繼嘴角帶上笑意,他俯身到季禮耳邊,在喧囂人流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壓著嗓子說:“姐姐。”
“教教我。”
話落,周圍的世界彷彿靜止下來,一股電流從季禮的右耳傳遍全身,幾乎半個身子都是麻的,手裡的未燃盡的煙被同樣冰涼的手指接過,她咬著牙,一字字說:“顏繼......你真是......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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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不餓?”
沒有得到回應,顏繼下床套上褲子,又俯身短暫親一下床上人的額角,他說話還帶著點啞:“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半小時後,季禮被抱到餐廳,清蒸魚,白灼菜,蓮藕山藥湯,水果沙拉,桌上一水的“素”食。
“我要吃辣的。”季禮沒什麼力氣,但脾氣依然在。
“你胃不好,最近又吃飯不規律,吃清淡點吧。”顏繼夾一片魚放在她嘴邊,“聽話。”
季禮顯然吃軟不吃硬,她沒理由發脾氣,只好就著他手吃完,味道沒有想象中的寡淡,甚至還有些好吃,心情好了很多,她難得捧場,挑眉道:“還不錯,挺鮮的。”
顏繼坐在對面,上半身裸著,只穿了一條灰色運動褲,腿上搭著季禮的兩隻腳,他仍由她不安分地踩來踩去,手上給她不停地夾菜,“好吃就多吃點,你要好好補補。”
季禮沒反駁他,也是真的餓了,她安靜下來吃飯,空曠的房子裡只有兩人時而碗筷碰撞後的清脆聲,卻又不顯得侷促和冷清,難得的一頓飯。
整頓飯下來,季禮氣色慢慢變好,嘴唇也有了血色,從蒼白到淡粉,她端著半碗湯到窗前,站了會兒,嫌悶,她把窗戶開一個縫,冷空氣慢慢鑽進來,能看到湯碗上面飄散的陣陣熱氣。
“顏繼。”
正在廚房洗碗的顏繼聽到客廳裡的人叫他,害怕她聽不到,他提高音量:“怎麼了?”
外面的人沒回他,他放下洗了一半的碗,擦擦手,走出去,看到背朝著他的季禮,穿著他的黑色家居服,披散著頭髮,光腳踩在地毯上,手裡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他看得入迷,不忘再柔聲問她一遍:“怎麼了?”
“下雪了,”季禮這會兒也出奇的柔軟,她回他一句,又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帶著笑意說:“你是不是瞎?這麼大的窗戶,這麼大的雪你都看不到。”
好久好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笑,這樣和自己說話了,顏繼也不自覺帶著笑意,上前擁住她,兩人默契地一起欣賞窗外的鵝毛大雪,沒再多說話。
雪越下越大,手裡的湯徹底變涼,季禮想進去卻被顏繼更緊地抱住,她沒再動,卻也沒主動開口,顏繼吻她額角,輕聲問:“最近過得怎麼樣?”
季禮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挺好的,挺忙的。”
“阿禮,你不許我刻意查你行蹤,你又不願意跟我分享你的工作生活,那我想你的時候該怎麼辦?”
又是明目張膽地示弱,季禮一貫地保持沉默,可是不知為什麼最近和他待在一起時,她越來越耐不住這種人為製造的刻意的冷場。
一股冷風吹進來,似是想打破僵局,隨後,季禮往背後的熱源處縮了縮,開口道:“那你幫我找個人吧。”
“誰?”顏繼不自覺帶著雀躍。
“我老闆,江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