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風無憂眉頭緊鎖,在睡夢中不斷呼喚著什麼。
他身上的傷口,在生死輪轉法的運轉下漸漸復原,但後背、胸口卻有著一道細微的疤痕,始終無法修復。
“娘!”風無憂忽然大叫一聲,從床榻上翻身而起,呼呼喘著大氣。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迷茫了片刻後,方才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與銳金部族人生死一戰,風無憂面對二人的母子情深,關鍵時刻有了一念之差,差點就被婦人得手。
“如果不是我心臟異於常人,今日已經死了兩次。”風無憂自嘲一笑,回憶起先前發生的一切,神色再次變得落寞。
傲天、哮天正窩在風無憂身旁假寐,見狀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似是在安慰著他。
“我沒事。”風無憂勉強笑道,但心中依舊有些苦澀。
風無憂之所以在戰鬥中失神,只是因為想起風鉞所傳的記憶,當年他的孃親,也是這般拼儘性命護他周全。
但在婦人趁機發難後,卻是激發了風無憂的魔性,拼著重傷之身,將銳金部百餘人斬盡殺絕,這才精神鬆懈昏迷當場。
“醒了?”老族長推門而入,手裡端著一碗湯藥,看到風無憂並無大恙後,臉上浮現出笑容。
風無憂翻身下床,撓了撓頭問道:“族長爺爺,我怎麼會在這裡?”
“別動!受了這麼重的傷,得好好靜養。”老族長心疼地將他按在床上,心疼地問道,“是東方朔那王八蛋將你送過來的,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為何會受這麼重的傷?”
“部落外的銳金部族人又是怎麼回事?”
東方朔是巫公的真名,他與烈風部的老族長相識,但兩人平日裡對對方都看不順眼,一向是老死不相往來。
面對老族長一連串的問題,風無憂撓了撓頭,道:“不怪巫爺爺,是我主動請纓,想要擊殺銳金部的族人。對了,族長爺爺,銳金部的族長也被我殺了。”
“小兔崽子,嘴裡沒一句實話。”老族長拍了風無憂腦袋一巴掌,沒好氣道,“鍾無道可是三才境,別說是你一個小屁孩,我都不敢說能殺了他。”
“嘿嘿!”一陣怪笑聲傳來,一道人影不知何時坐在石屋內。
這道人影渾身無骨,只是以法力強行撐起身軀,聞言怪笑道:“巫鯤,無憂可是我調教出的,別說是斬殺三才境,日後成就神魔也是情理之中。”
“東方朔?”老族長豁然回頭,勃然大怒道,“你到底怎麼照顧巫幼的,竟然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
巫公攤了攤手,滿臉無所謂道:“無憂不是說了嗎?他主動要求擊殺銳金部族人,作為晉升試煉的考核,我攔都攔不住。”
“放屁?巫幼連秘藏都……”老族長吹鬍子瞪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掏了掏耳朵一臉不可置信,聲音顫顫巍巍,“你剛說什麼?晉升試煉?”
見老族長投來目光,風無憂靦腆地摸了摸腦袋,伸出手探出一縷法力。
老族長彷彿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奇蹟,顫抖著捧起風無憂的手掌,情不自禁老淚縱橫。
“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啊!”老族長激動地淚流滿面,將風無憂摟在懷中,“我的巫幼哎,終於成了神通者了。”
風無憂見他真情流露,也不由得心中一酸。
多少次夜裡,老族長偷偷來到他床邊,一邊為他掖好被褥,一邊偷偷落淚。
他心中當然清楚,老族長痛哭流涕不是因為他成了神通者,而是因為他不必白髮人送黑髮人。
九歲大限不僅是世外桃源眾人的痛,對老族長而言,更是一道巨大的傷疤。
正因如此,老族長從小便對風無憂疼愛有加,甚至要勝過他的親孫子。
等到老族長情緒穩定下來,巫公便將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道來,聽得老族長是心驚肉跳。
老族長境界未到,巫公並沒有多說風無憂的幽都之行,描述的重點都在今日一戰。
“無憂,這就是戰爭。”巫公雙臂環胸,面色冷酷道,“說實話,你今天的表現很令巫爺爺失望。戰場之外,誰不是爹生娘養的?誰沒有父母親人、兄弟姐妹?”
“可在戰場之上,婦人之仁最要不得。你後背、胸口的疤痕,是巫爺爺特意留下的,今後當以此為鑑,慎思慎行。”
風無憂經此一役,心境也有了蛻變,認真點頭道:“無憂記住了,今後大戰之時,絕不會因此分心亂神。”
“說容易,要做到才行。”巫公搖搖頭道,“明日出徵銳金部,你隨巫鯤一同前往,好好見識下戰爭的殘酷。”
老族長面色微變,阻止道:“無憂傷勢未愈,不宜遠行。”
巫公冷哼道:“你當年也是良渚出來的,見識過戰場的殘酷。與神魔後裔的戰爭,殘酷程度遠勝過人族內鬥。無憂若是連這點都承受不住,日後如何與神魔種族爭鋒?”
“無憂還是個孩子!”老族長拍案而起。
巫公一臉壞笑,渾身劈啪作響:“怎麼?老不死的想動手啊,我想揍你很久了。”
老族長一陣心虛,梗著脖子道:“打我是打不過你,但你要是敢讓無憂去,老子現在就給你叩頭,看你受不受得住?”
巫公臉皮一陣抽搐,這老不死的居然這麼不要臉,關鍵他還真不敢承受老族長的磕頭。
“族長爺爺,讓我去吧。”風無憂開口道,“巫爺爺說得對,早晚是要經歷的。而且,我現在是神通者,不是孩子了。”
部落之爭,向來是你死我活,勝利者對失敗者享有生殺大權,明日前往銳金部,必定又是一場大屠殺。
風無憂不過是個四歲的娃娃,老族長不願讓他摻和進來。
但他也明白一點,風無憂不會一輩子困在十萬大山,聽到他主動要求,一時間唉聲嘆氣,滿臉愁容,卻又無可奈何。
次日清晨,風無憂帶著傲天鷹、哮天犬走出石屋,老遠就聽到演武場傳來的喧囂聲。
“巫幼,到阿叔這裡來。”巫嘯風遠遠就看見了風無憂,眉開眼笑地招呼道,“聽說你開闢了秘藏,讓阿叔看看。”
“巫幼開闢秘藏了?”巫龍等人正在揮舞著兵器,聞言興奮大叫,圍著風無憂嘰嘰喳喳個不停。
風無憂被眾人圍在中間,靦腆笑道:“昨天剛開闢的,風阿叔你看。”
眾人瞪大了眼睛,只見風無憂手掌心浮現出一抹深沉的黑鐵之色,在手中不斷變換形狀。
時而如刀,時而如劍,時而化作展翅翱翔的傲天鷹,時而化作對月長嘯的哮天犬。
“法力化形!”巫嘯風驚訝道,“能做到這一步,你對天人合一的感悟比阿叔還強,怕是阿爹都比不過你。”
天人合一是對道法戰技的深層感悟,門檻便是法力化形,能用法力模擬出各種栩栩如生的生物。
只是風無憂實力不足,法力化形衍生的只是靜態之物,什麼時候能做到動態變化,才算是真正邁入天人合一。
看似只有一步之遙,卻是攔住諸多神通者的難題,因此每一個突破三才境的神通者,都是萬里挑一。
“可惜,你開闢的不是天吳秘藏。”巫嘯風遺憾地拍了拍風無憂腦袋,“否則將銳金部的神通者祭祀後,修為還能更上一層樓,說不定還有得到神賜的機會。”
老族長從遠處走來,身背弓箭,手執長刀,大喝道:“烈風部凡是神通者,皆隨我出列,征戰銳金部。巫嘯雲,帶領巫鳳等人鎮守部落。”
“若有來犯者,殺無赦!”
“諾!”烈風部族人皆運轉法力,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他們臉上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所有人都清楚,銳金部的族長甚至一百多名神通者,都已經成了風無憂的刀下亡魂。
銳金部如今只剩下萬餘名凡人,以及數十名一元境。
有老族長、巫嘯風等人坐鎮的情況下,銳金部必敗無疑。
風無憂一路跟隨在老族長身旁,臉上閃過不忍之色,開口問道:“族長爺爺,為什麼非要戰爭呢?大家和和氣氣、平平安安,不比打打殺殺好嗎?”
老族長嘆息道:“樹欲靜而風不止,身在局中,我們不得不爭。巫幼啊,神魔也是需要祭祀的,得到的信仰之力越多,才會賜予部落更多的神通者。”
“部落的神通者越多,才有足夠的力量抵抗獸潮。”
這是一個良性迴圈,人族信仰諸天神魔,而神魔賜予人族庇護,傳授修行之法。
倘若沒有神魔的庇護,人族早就慘死在各種天災之下。
見風無憂聽得雲裡霧裡,老族長微微一笑,解釋道:“譬如我們修行的天吳玄功,便是天吳尊神賜下的,屬於侯級功法,最高只能修煉到三才境。”
“如果想更進一步,就必須成為小型部落,才能獻祭足夠多的祭品,獲得後續的修行功法。”
人族部落,大致劃分為小型、中型、大型以及超級部落。
想要成為小型部落,第一個條件就是神通者數量達到一千。
想成為中型部落,神通者數量要達到十萬,大型部落需要千萬神通者,超級部落少說也有十億神通者。
神通者數量越多,部落的頂尖戰力自然也就越強,諸如三皇五帝開創的部落,各個擁有與神魔種族抗衡的力量。
除此之外,小型部落之下還有眾多的零散部落,是散修自發建立的,烈風部、銳金部、厲雷部皆是如此。
天吳玄功乃是神魔級別功法,但烈風部只得到了前兩部的傳授,最多修煉到三才境。
想要得到後續修行功法,烈風部要不就自行開創,要不就從其他部落購買,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晉升小型部落,祭祀天吳神祇足夠的祭品。
老族長撫摸著腰間的長刀,嘆息道:“鍾無道畢生追求力量,他此次攻打烈風部,其一是報當年一箭之仇,其二是為了掠奪烈風部,藉此提升部落實力。”
凡人的數量越多,誕生神通者的機率就越大,烈風的八千族人同樣是一筆珍貴的資源。
老族長手中的長刀質地非凡,是風無憂斬殺鍾無道得到的戰利品,順手送給了老族長。
“有這把刀在,想必銳金部不戰而降的機會更大。”老族長不著痕跡瞥了一眼山林,神色淡然收回目光。
烈風部的隊伍浩浩蕩蕩,絲毫不加掩飾,銳金部的探子很快就將訊息傳回。
“無忌族兄,烈風部的人殺過來了。”銳金部的高牆上,一名族人彙報道,“至於我們本部的族人……”
猶豫了一下後,這名族人咬牙道:“我沒看到他們的蹤影,而且烈風部的巫鯤、巫嘯風、巫嘯雷等人都完好無損。”
烈風部二代乃是嘯字輩,這些人都是部落有名的兩儀境,高牆上聽著彙報的壯漢一聽,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鍾無忌身高六尺,面容英武,體格高健,挺拔而立,平日裡宛如一杆長槍,此刻身軀卻是搖搖欲墜。
深呼吸一口氣後,鍾無忌看出了族人的猶豫,冷靜問道:“還有什麼沒說的?”
族人嘆息道:“族長的虎頭刀……在巫鯤手裡,應該已經遭遇不測了。”
鍾無忌只覺頭腦暈眩越發嚴重,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後,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族兄!”身後的銳金部族人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攙扶,“如今你是部落的最強者,一定要堅持住,不能叫親者痛、仇者快。”
“左右是一個死,大不了我們跟烈風部拼了!”
“烈風部想吞併我部,怎麼也要死上幾名神通者。”
“夠了!”聽著耳邊的嘈雜聲,鍾無忌運用法力壓下傷勢,怒吼聲壓下眾人爭論,“部落之爭有勝有敗,輸了就得認!我等身為銳金部的神通者,平日裡享受供奉,事到臨頭難道要退縮嗎?”
“無忌……”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目光閃爍,“只要我等活著,未必不能重建銳金部。與其淪為烈風部的祭祀品,不如逃離此地,以待來日。”
鍾無忌豁然轉身,深深看了一眼老者,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阿叔,我記得你上個月剛過六十大壽,是也不是?”
老者一時語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面對身旁族人異樣的眼神,惱羞成怒道:“我們已經是神通者,少說也有百歲壽元,何必為了一群凡人打打殺殺?”
部落之爭一旦落敗,失敗者最好的結果,也是終生不得修行。
像烈風部與厲雷部這種深仇大恨,恐怕所有神通者都得被作為祭品,供奉給烈風部祭祀的天吳神祇。
換句話說,銳金部殘存的二十二名神通者,必死無疑。
若是敢反抗,按照部落之爭的規矩,烈風部還能在銳金部中展開屠殺,將他們的親人作為祭祀儀式的祭品。
鍾無忌目光陡然一厲,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一道刀光閃過,老者已是人頭落地。
“諸位,部落生死存亡,皆在我等一念之間。”鍾無忌目光冰冷,神色冷漠道,“論戰、論降者,我鍾無忌都可以理解。唯獨論逃者,行同叛族,立斬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