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八月的暮色裹挾著潮溼的熱浪，金霖爀站在酒店十八層的落地窗前，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
現在是來到京城的第三天了，八月最後一天，距離展覽結束不到三天。
這次省廳的陸明遠，彷彿記恨上了青坪區，對於一些小問題卡著死不放手。
即便是辦公室主任亡羊補牢帶著重禮去也無濟於事。
金霖爀的手機在掌心震了三次，都是園區招商科科長老周發來的訊息，最新一條是："陸處要求明早十點前提交整改報告，否則直接封展。"
"金主任，茶涼了。"辦公室主任小李輕聲提醒。
晚上的例會，茶几上，紫砂壺氤氳的熱氣早已消散，映著圍坐在會議桌旁的幾張疲憊面孔。
老周揉著發紅的眼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會議記錄本的邊角；負責技術展示的工程師小張正盯著電腦螢幕，反覆核查展區裝置引數，像是要從程式碼裡找出救命稻草。
金霖爀轉身時，西裝肩頭蹭到冰涼的玻璃。他摘下金絲眼鏡，用指腹按壓酸澀的眉心。
三天前，他帶著園區最精銳的團隊，帶著青坪區自主研發的新能源電池模型和智慧駕駛系統來到京城，本想在這場國家級展會上打響名頭，卻不想因為沒給陸明遠"上供"，陷入停展危機。
"聯絡過趙秘書長嗎？"金霖爀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激起迴響。
老周苦笑："打了七八個電話，只回了條簡訊，說這事牽扯到省廳高層，他不好插手。"
空氣瞬間凝固。
小李倒茶的手頓了頓，瓷杯磕在杯碟上發出清脆聲響。
金霖爀知道，趙秘書長是分管工業的副省長秘書，連他都避之不及，說明陸明遠背後的靠山比副廳級的副秘書長要強勢一些，果然是那位分管業務的的省廳常務副廳長。
傳聞副廳長是陸明遠的遠房表叔，平日裡最忌諱下屬繞過層級直接攀附，這大概也是金霖爀多方求助無果的原因。
"要不...我們先服個軟？"小張突然開口，"給陸處送點禮，就當交個學費？"
老周猛地抬頭，額角青筋暴起："現在送禮不是坐實了把柄？而且咱們青坪區什麼時候學過這套歪風邪氣？"他抓起保溫杯猛灌一口，喉結劇烈滾動，"去年市裡要給某企業違規批地，金主任帶著我們頂著壓力硬剛，現在要向這種人低頭？"
金霖爀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
窗外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鋪滿檔案的地毯上。
"我們換個思路。"金霖爀走到白板前，用紅筆圈出陸明遠提出的"安全隱患"整改項，"陸處說電池展區線路不符合消防標準，可我們的設計方案是透過國家認證的。"他頓了頓，指尖重重敲在"智慧駕駛資料存在洩露風險"的條目上，"這個指控最致命，但也最站不住腳。"
小李眼睛一亮："您是說，從技術層面反擊？"
"沒錯。"金霖爀轉身時，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聯絡京城理工大學的王教授，他是智慧交通領域的權威。讓他帶著團隊明天一早來展區做現場檢測，出具專業報告。"他看向老周，"你去對接展會組委會，申請公開聽證會，把陸處的整改要求擺到檯面上說。"
老周面露難色："可組委會那邊...陸處要是從中作梗..."
"所以要快。"金霖爀抓起西裝外套，"現在立刻去辦。記住，我們不是求他，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青坪區的創新成果經得起任何檢驗。"
凌晨兩點，酒店會議室依然燈火通明。
老周帶著連夜整理的二十份技術檢測報告匆匆趕來，小張正和王教授通著越洋電話，確認智慧駕駛系統的最新資料。
金霖爀站在沙盤前，凝視著青坪區規劃圖上閃爍的紅點——那是正在建設的新能源產業園。
"金主任，組委會同意召開聽證會了。"小李推門而入，眼中帶著興奮，"但陸處要求全程錄影，說要'以正視聽'。"
金霖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隨他。明天，就讓所有人看看，究竟是誰在濫用職權。"他拿起鐳射筆，指向沙盤上的電池研發中心，"青坪區的路，從來不是靠送禮鋪出來的。"
陸明遠斜倚在副廳長總統套房的真皮沙發上，指尖夾著的雪茄騰起嫋嫋青煙，在落地窗外昏黃的夕陽映照下，煙霧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茶几上擺著一套價值不菲的紫砂壺，此刻正冒著熱氣，茶香與雪茄味混雜在一起，瀰漫出一種奢靡的氣息。
“表叔，那金霖爀這次算是栽了。”陸明遠彈了彈菸灰，嘴角掛著得意的笑，“我看他在京城四處求人那狼狽樣，估計今晚都睡不著覺。”
省廳副廳長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慢條斯理地放下：“年輕人，總以為靠本事就能一路暢通。也不打聽打聽，這全省的汽車產業，哪一環離得開我們的‘關照’？”他摘下金絲眼鏡，用絨布仔細擦拭，鏡片後的眼神閃過一絲陰鷙，“青坪區這兩年風頭太盛，市裡幾個領導都開始拿他們當標杆，不敲打敲打，以後還怎麼立規矩？”
陸明遠身子前傾，諂媚地笑道：“還是表叔看得長遠。這次全國展會，正是個好機會。只要把青坪區的展覽搞黃，不僅能挫挫金霖爀的銳氣，以後其他園區想冒頭，也得掂量掂量。”說著，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檔案，“您看，我列出的這些整改項，隨便哪一條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副廳長接過檔案，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條款，突然冷哼一聲：“消防隱患、資料安全……這些藉口倒是冠冕堂皇。不過，金霖爀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他在四處找關係？”
“能找到哪去？”陸明遠嗤笑一聲，往後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我早打過招呼了，誰敢插手這事？趙秘書長那邊，我親自去了一趟，他連電話都不敢接金霖爀的。”他摸出手機，翻出幾條簡訊，“您看，這些都是找關係碰壁的訊息，現在整個圈子都知道，動青坪區就是跟您作對。”
副廳長滿意地點點頭，重新戴上眼鏡：“做得不錯。不過，也別把人逼得太急。留幾分餘地，等他服軟了，再給個臺階下。這樣既立了威，又能讓他以後乖乖聽話。”
“表叔高見！”陸明遠連忙恭維，“等這事過去了，我讓金霖爀親自上門道歉，順便再‘表示表示’。青坪區那幾個新能源專案，以後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正說著，桌上的座機突然響起。副廳長皺了皺眉，示意陸明遠安靜，接起電話：“喂？組委會張主任，您好您好……什麼？聽證會？”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握著話筒的手青筋暴起，“胡鬧！誰允許他們開聽證會的？這不是把事情鬧大嗎？”
陸明遠見狀，立刻湊上前去。電話那頭隱約傳來張主任無奈的聲音：“副廳長，這是按照展會章程來的。青坪區提交了技術檢測報告，還有京城理工大學的專家背書，我們也不好駁回……”
“我不管什麼章程！”副廳長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裡的茶水都濺了出來，“你告訴他們，聽證會不能開！否則，以後省廳的專案，你們組委會就別想沾邊！”說罷，他狠狠結束通話電話，胸膛劇烈起伏。
“表叔，怎麼回事？”陸明遠小心翼翼地問。
“金霖爀那小子，居然申請了公開聽證會！”副廳長氣得站起身，在辦公室來回踱步，“還找了京城理工的王教授做背書，這是要把事情鬧到檯面上來！”
陸明遠臉色也變得難看：“沒想到他這麼硬氣。不過表叔您放心，就算開聽證會，咱們也有的是辦法。我現在就聯絡幾個媒體朋友，到時候在輿論上做文章，把青坪區的問題放大。”
副廳長擺擺手，坐回大班椅上，揉著太陽穴：“先別輕舉妄動。現在鬧得太難看，上面也會有意見。”他沉思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去聯絡幾個跟我們關係好的企業代表，讓他們在聽證會上帶頭質疑青坪區的技術。只要把水攪渾，金霖爀就翻不了盤。”
陸明遠連連點頭：“表叔這招高！我再讓質檢科的人準備些‘新發現’的問題，到時候往聽證會上一擺，看他怎麼解釋！”
副廳長陰惻惻地笑了：“記住，做事要留痕跡，但不能留把柄。金霖爀想靠技術翻盤？哼，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規矩我說了算。”他拿起茶杯，卻發現茶水早已涼透，一把將杯子重重摔在桌上，“去，重新泡壺茶來！”
陸明遠急忙起身，走到茶具旁，動作嫻熟地燒水、洗茶。他一邊忙活，一邊盤算著下一步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