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安陽王怒道,直指孟太后:“國師昨日便已算過,自陛下回宮,前幾日還位於城中西方的龍氣,今日已然歸位。再者,朝中這麼多人,可不是沒人記得先皇后的相貌,王大人,你說,陛下與先皇后,有幾分相似?”

被安陽王點到的老臣一驚,顫顫巍巍出列,抬眼瞧了瞧顧清秋,說道:“回稟王爺,老臣瞧著陛下與先皇后,少說也有七成相像。當年先皇未登基時,便時常與先皇后一同行動,同出同進,多少人都看在眼裡的!先皇后雖已故去多年,可她的音容笑貌,老臣是一點兒未曾忘記呀!”

“是呀,我瞧著也是,不光像先皇后,你看那高挺的鼻子,和先皇年輕時,也是一樣的!”

“對對對,聽老吳這麼一說,我也越看越像。”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原先還有幾分懷疑的年輕臣子,也打消了心中疑慮。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又不是瞎的,自然看得出顧清秋與夏怡的相似之處。

孟太后一口惡氣卡在喉中,只得換一個法子,握著顧寧的手忽然用力,疼得顧寧眉頭微皺。

他往前挪上一步,像先前與孟太后演練過數次的那樣,嘴角向下一撇,顫聲問道:“皇叔,寧兒也是父皇的孩子,這麼多年都是寧兒陪在父皇身邊侍奉左右,為何皇姐一回來,您的眼裡就沒有寧兒了?”

安陽王眯起雙眼看向顧寧,沉默半晌,嘆道:“寧兒,清秋登基與不登基,你不都是咱們西陵的殿下嗎?何來的有了清秋眼裡就沒有你一說?”

“皇弟這話說得輕巧!”孟太后放開顧寧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冷聲說道:“寧兒自小被當做儲君培養,身邊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未來這西陵要由你來守護,一言一行都要謹慎。這麼些年,寧兒不是在讀書,便是在習武,何時有過一點逾矩?現下就這麼不聲不響,用完了就將他踢到一旁嗎?”

“這……”

堂下幾個老臣聽完這番話,皆面露難色,目光在高堂上的顧清秋與堂下一臉委屈的寧殿下之間逡巡。

孟太后這話說得難聽,卻也是事實。在尋回皇女之前,所有人都將顧寧殿下看作未來儲君。

先帝駕崩後,從宣讀遺詔冊立皇太后與攝政王,到禮部挑選良辰吉日祭告天地,寧殿下的登基大典可謂萬事俱備,只等喪期結束。

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先皇竟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女兒,寧殿下也只能忍痛讓位。

安陽王哦了一聲,起身走下階梯,來到孟太后與顧寧面前,一點兒沒被孟太后的話帶著走,毫不相讓道:“皇嫂,西陵自開國以來便是女子繼承皇位,最初的開國元勳也皆是女子。只是二哥運氣好,偏巧姐妹們都夭折了沒能活到成年才順位至二哥。如今清秋回宮,理應由嫡長女繼承皇位!”

孟太后臉色越來越難看,要不是礙著這麼多人在場,早一揮手招來暗衛處理顧清秋了。

她深吸幾口氣,安陽王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也只能忍,強行圓場,淡淡說道:“話雖如此,可清秋畢竟是民間長大的,莫說處理政事,就是最基本的宮廷禮儀都不懂,如何能放心將西陵國交給她?”

吳大人聽罷也皺起了眉頭,他不在乎這新任皇帝是民間長大的還是宮裡長大的,可若說影響國運,那他便不可裝聾作啞。

“太后娘娘說得有理,陛下畢竟年輕,又未曾受過儲君的教養,這……”

吳大人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安陽王陰狠的目光嚇得膽色全無,生生將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安陽王一掃殿中諸臣,揚聲道:“二哥遺詔立我為攝政王,便是要我輔佐新帝,守住顧家的江山。清秋自有我來教導,無論任何決定,但凡關係到西陵,皆由我來約束,直到她能獨立掌管整個西陵為止。各位是對二哥的決定不滿,還是對我顧懷仁的能力有所質疑?”

這話一出,不光朝中大臣,就連坐在龍椅上全程吃瓜的顧清秋也不淡定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沒理解錯的話,他是在說我就是個傀儡吧?

直到她能獨立掌管整個西陵為止,話說得很好聽,可做到什麼程度算獨立了,不都是他說了算麼?

現在垂簾聽政都說得這麼高尚了嗎,也不知道避著當事人!

顧清秋在椅上腹誹,吳大人在殿下也不好受。

他可沒忘記,曾經的安陽王是如何殺伐果決,城府深沉。他天資聰穎,一度被認為是比先帝更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吳大人,祖制向來是立嫡以長不以賢,你是對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有所不滿麼?”

吳大人蒼白消瘦的身子戰慄一下,嗓音發顫道:“老臣不敢。”

安陽王便是因著這“以長不以賢”的規矩被封了個王爺,無緣九五之尊。

如今突然提起這規矩,吳大人也琢磨不透安陽王想要的回答,脊背緊緊繃起,低著頭咬緊下唇。

若是因為他一句話,勾起了安陽王心中的委屈與不滿,意欲顛覆西陵,那他罪過就大了,還有何臉面去見陛下,見吳家列祖列宗?

“既然沒人反對,那登基大典便繼續。”

安陽王走到顧清秋身旁,抱胸垂著眼說道,身姿如山間孤松。

底下大臣哪敢違抗,連連點頭,若是再不結束這登基大典,還不知道太后娘娘要與安陽王鬧出點什麼呢!

孟太后眸光微動,知道自己已不可能阻止顧清秋登基,攥緊衣袖,薄唇抿起,給了身後的顧寧一個眼神,同他一起退到一旁盯著殿上的安陽王,直到登基大典結束。

安陽王說得在理,皇嫡女仍在,如何能立寧兒為帝?只要顧清秋死了,就再沒有人會和寧兒搶皇位,沒有人敢出言阻止寧兒繼位了。

想到這兒,孟太后看向顧清秋,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察覺到她的目光,顧清秋掀開昏昏欲睡的眼皮,同她四目相對。鬼使神差的,顧清秋也對著她扯出個笑來。

顧清秋沒有多想,卻不知道,她這舉動在孟太后看來,便是實打實的挑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