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太明亮了,照的天空深藍,隱約還有浮雲。

華久安呆呆地坐在床邊扒著窗戶去看月亮,她忍不住在想,自已是不是暗夜裡行走的惡鬼,一旦觸碰到明亮的光,就會被灼傷。

她等到阿景了,但他身邊還有別人。

她看著兩人,他們見到她,均是一副發愣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宋景上前,蹲坐在她面前,她的頭髮半溼,晨時做的髮髻散了大半,髮絲凌亂,眼神空洞,不敢想她方才經歷了什麼事。

南宮池容看了一眼,默默帶著姒霧出去,本來想留在客棧,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回京去了。

“我知道你出了事,立馬趕回來了。”

華久安不語。

“是否仍感不適?我令人備好熱水。”

宋景無所適從,輕柔地撫過她的面頰,心疼之意滿溢雙眸。

“你何處不適,南宮池容精於蠱術,我讓她為你診視一番?”

華久安瞳孔微顫,終於望向他,無力地扯出一抹笑:“阿景……你令人備水即可,我並無大礙。天色已晚,勿擾南宮小姐了。你先出去……你先去為我取些食物吧,我餓了。”

“好。明早我們回京去,到杳喜街時去買糖炒栗子,我還聽說那邊新開了一家甜食鋪子,你要多嚐嚐。”

“嗯。”

出了房門,宋景的面色驟冷,墨辛出現,跪在地上。

他墨黑的夜行衣破了些,手臂上的傷口滲出紅到發黑的鮮血,看著卻不明顯,何況墨辛根本不重視他自已的傷。

“主子,關於靜和公主……”

宋景擺手:“先談正事。”

“是。死者乃寧州下屬樊禹縣董知縣的管家孫磐,前年年末,董知縣闔家遭江湖流派滅門,孫磐僥悻逃過一劫。然而,他並不相信這是江湖殺手所為,來京前,他曾多方奔走,呈報至寧州同知處,卻一無所獲。更為怪異的是,如此執著為主申冤之人,此後竟銷聲匿跡,直至近日才現身福來客棧。”

“這一年裡,他恐怕是敗露行跡,遭人追殺。”

墨辛頷首:“屬下認為,幕後黑手必定勢大,此人進京,已是抱定必死之心。”

宋景摩挲著手指,背於身後,暗自思忖是否要蹚這趟渾水。幕後之人若欲神不知鬼不覺,大可順手處理客棧中的屍首,何必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

是在等誰發現?

是自已,還是華久安?

又是為什麼要暴露給他們。

宋景一抬手。

墨辛道:“主子,是一線天的少主與高手烏金。屬下一直藏身暗處,烏金與嚴卯對峙,仇蠻子則獨自去找公主。”

他吞嚥了一下口水,道:“屬下有所猶豫,公主曾見過屬下,主子有言在先,屬下不可輕易露面,故屬下只在門口偷聽他們談話。雖資訊不全,但屬下可以斷定,公主所中之毒乃仇蠻子所下,今夜他是來給公主送解藥的,聽他話中之意,那解藥本就給過公主。”

墨辛不愧為其身邊最為得力之人。

“公主這些日子皆在宮中,即便出宮,也是來宋府。如此看來,應是宮中之人。昨夜四國宴,人多事雜,是個下手的好時機。傳我命令,從昨晚華久安接觸之人查起,一個都不可放過。”

他們手下每日皆有人監視公主行蹤,尚算容易查探。

墨辛應道:“是。”宋景看向他,沉默不語。

墨辛既未暴露,又獲知了仇蠻子的身份線索,實乃大功一件。

“屬下知曉,屬下未能保護好公主殿下,回去後屬下自會領罰。”

“……墨辛,別忘了我們的目的,你的處理沒有問題。”

他不知道是在告誡墨辛還是在提醒自已。

墨辛有些動容地看著他,他從小就跟在宋景身邊,就是在戰場上,他也要陪著宋景。

這麼多年,他們相互陪伴,一定程度早把宋景當做自已親兄弟一般。

宋景抬一隻腳,墨辛退了兩步,知道他是要去人吩咐熱水了。

他正要說話,宋景路過他身側忽道:“若是沒和仇蠻子動手,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仇蠻子走後,要召烏金回來,卻沒找到人,屬下猜疑仇蠻子的身份,斗膽跟著他一起離開。找到烏金他們時,嚴卯已有大敗之勢,差點被他們活捉,屬下只能出手。雖然因一時大意落了傷,但好在把嚴卯救了出來。另外,屬下總覺得那仇蠻子的武功招式有些熟悉,但他從未與屬下比試過,或許仇蠻子是我們身邊的人?不管如何,屬下定會把這個人查出來。”

宋景腦子裡的一個白點像是突然炸開,和他上過戰場的同僚,昨夜都有機會來四國宴,那麼就能大大縮小範圍。

“你現在就去查仇蠻子身份之事。”

宋景今天是臨時被華久安叫來看日出的,就是兇手要暴露這件事做給誰看的話,他更認為是要讓華久安知道。

死屍放在客棧,兇手必定知道華久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南山的行程,甚至精確到了她今天會來!

由此可見,兇手不僅需知曉四國宴后皇後准予華久安出宮,且應允她今晚無需回宮之事,還需瞭解她喜愛觀賞日出,甚至要清楚今日可見日出,而非煙雨濛濛使其敗興而歸。

“是。”墨辛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上一次,仇蠻子與他比試,未過幾招就逃之夭夭……

然若墨辛果真查得此事,無非兩種結果。

其一,仇蠻子有意為之,設此幌子。那宋景真會覺得仇蠻子此人是天神下凡,神機妙算。

其二,其無意暴露。然冒此風險,對華久安下毒後又送藥,作何解?

不急。

深夜,久安沐浴後靜坐在鏡前,凝視著自已的身影,許久未動,心中似有一股悶氣無法宣洩。

她提起裙襬,在鏡前起舞,凝視著鏡中的自已,眼神中竟流露出深沉而內斂的情感。

青鸞舞鏡,天隔羊車,人困鳳城。

華久安的腦子裡浮現這句話,眼下可不貼切麼?

這夜睡不覺的人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