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襄頭腦風暴:“微臣尚未得知。這幾日元京中風起雲湧,各種勢力集聚,高手如林。幾日前殿下派出了大批錦衣衛抓捕一個來自一線天組織的殺手,這讓微臣想起來一人。”

宋景眉間微蹙:“江湖中說醫毒雙絕林順之和白離,實際上這僅限於西盛國內。放眼天下,真正的用毒高手還屬教出了一大批毒醫的一線天閣主——仇承。”

吳襄點頭:“是的,師父曾說,仇承一手害人、一手救人,是當之無愧的毒醫。他手中最好各種千日毒,能夠克服絕大部分的劇毒,就像養蠱一樣,蠱王進入人體後能把弱小的蠱蟲吃掉。想當年在東陵國的四國宴,仇承作為東陵皇帝的上卿,與南燁比試,就是用千日燼滅了南燁國的各種蠱毒,讓其聖女輸了蠱王,回國後以身祭天。”

應該是那晚!

宋景回想起來,當時殺了葛朔手下,並不急著救華久安,她在那仇蠻子的手上被下了劇毒。

華久安繼續對吳襄說:“照你的話說,你是猜本宮身上餘下的這毒,乃是那個……仇承的千日毒?”

“微臣想是的,可仇承遠在北辰,怎麼會下毒到了殿下身上?”

宋景說:“一線天的少主已來到西盛,他是仇承的獨子。”

吳襄想了想也是,宋景這煞神不就是前幾天屠了一整條街的殺手。他沒敢多看宋景一眼,對華久安續道:“殿下,仇承的千日毒各式各樣、大相徑庭,譬如那千日燼之毒,平日裡看不出可疑之處,只到了毒發之日,中毒者才會從內而外,燒盡心脾肝臟而死。這便能想到,千日毒實際上取最後一字為最妙。”

華久安面露懼色,死不過一了百了,這樣折磨人的毒真是讓中毒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已的身體被燃燒成燼,一步步走向死亡。

宋景站在她身後,無聲地做了她的倚靠。

“但仇承行事,所用之毒必不用於皇室,殿下身上的毒……”

吳襄迷茫了。

宋景滿眼擔憂之色:“關於仇承此人,他於四國發展勢力,必要與皇室通融,不願與皇室結怨,日後與之談判也未嘗不可。”

麗江街那次他手上還藏著幾個怕死的人。

華久安咬了咬唇,坦然一笑:“算了,本宮這毒還麻煩的很,現下看來還是件好事呢,日後的麻煩那日後再說。吳襄,你在這替宋將軍再看看吧。”

吳襄看了眼宋景,並不上前,既然知道是什麼毒,這兩天他可是沒日沒夜地翻找醫書:“殿下,對於宋將軍的幽冥蛇毒,微臣相信能夠研究出具體的解毒之法,不日之後就能寫出藥方,再加以針灸,另加輔將軍運功排毒便能徹底將毒逼出體內。”

“真的?”華久安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嚇得身後的宋景退了兩步。

“不過,這藥引子卻有些麻煩。”

“是什麼?太醫院能找到嗎?”

“回殿下,有一味草藥較為好得,是紫嫣果。可還有三味草藥就麻煩了,分別是是東陵國的洗骨花,南燁國的野露草和北辰國的火心十葉花。”

宋景微微睜大了瞳孔,紫嫣果極難找到,只能在西盛國內荒漠的綠洲中心生長,怎麼就比其他三味草藥好得?

那三味草藥中他只聽說過火心十葉花,它草如其名,紅花、十片葉子,但它在二十幾年前就絕跡了。

“是的。”華久安看向宋景,“紫嫣果是我及笄之日父皇搜尋多月送給我的禮物。聽說它有活肌養顏的效果,我分了一半給了阿姐,留下一半收了起來。”

宋景瞭然,溫柔一笑:“又不是致命的毒,你珍藏許久之物,必是愛之非常。何況我若是有了紫嫣果,就會再想著別的解藥,白離背後的人是什麼目的?我們不得而知,就一定要避免上當。”

華久安有些生氣,不理他:“哼。吳襄,半個紫嫣果如何?你只管研製解藥,本宮不會讓你的徒勞辛苦。”

吳襄看了看宋景的臉色,向華久安說:“是,殿下。微臣知道野露草在南燁國叢生,但它長於瘴毒之地,需得有經驗的採藥人才能去採到。東陵國的洗骨花就比較麻煩了,百年才得一株花,聽說東陵皇室中也只有兩株,能助人脫胎換骨,登雲成仙,可也不知如今是否到了開花的時候。”

“好,本宮會留心的,一但本宮手上有了草藥就會親自派人給你。”

“是。”

吳襄走後,華久安微笑著看向宋景,輕聲說道:“阿景,我待會兒還要等江沁進宮來和我說點事情呢。你走吧。”她的語氣輕鬆自然,似乎並不在意宋景是否會離開。然而,當她說出這句話時,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掃過宋景的臉龐。

而宋景聽到華久安的話後,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復了平靜。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表示明白。

宋景思索片刻,來到她面前:“生氣了?”

華久安沉默著不想說話。

宋景斂下眼眸,窗外的斜陽欲墜,他看不到遠處應有的山,被一層層京中的房簷遮擋。

他這才意識到,自已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這無關景色,什麼時候眼底沒有了血色殺意,這京中紙醉金迷的生活和華久安的溫柔已讓他麻痺了警惕。

見他也不說話,華久安先行敗下陣來。

“阿景,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很失落一件事,就是你忘了曾經和我在一起的記憶。我原本以為沒什麼,往後我們有足夠長的時間創造新的回憶,但讓我真正獨自一人緬懷過去,才讓我明白終究是讓我太高看了自已。”

宋景訝然,她又想起了從前。

“我又忘了什麼?”

“火心十葉花,我知道那東西在郾城的西腰山上,是你告訴我的。”

華久安輕輕擰了擰他的胳膊:“你今天走的時候,來我這裡把我這邊的信封取回去,看看能不能幫你恢復記憶。”

宋景點頭,他想說些什麼,可張了張嘴又覺得無話可說。他隨意向華久安的書房掃了掃,最醒目的莫過於放在窗臺的一隻青鸞鳥像。

華久安那邊說著就遞給了他一大疊信封。

宋景拆了幾封。

七年的羈旅,他和華久安之間,其實說來少之又少鴻雁傳書卻是紙短情長。

好在,他們都沒有錯過對方最重要的時間。

在久安及笄,他收繳了北辰國一支三千人的隊伍,用西北永順盛產的松石和玉為她專門打造了一隻青鸞。

在宋景弱冠,她派人不遠萬里送來了一隻打造精美的百辟匕首,名曰龍鱗。

在收到匕首的那晚正巧遇上雙方都掛了免戰牌。

北辰國在戰前的部署被寒甲軍一擊即潰,在沒有完美的作戰計劃出來之前,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謝修澤趁此良機,頗為上道地請求辦一場篝火大會,不僅拿出了振奮軍心的理由,還道是宋景二十弱冠的生辰將至。

彼時篝火熱烈,鋒利的刀面映照紅焰的光芒,那一晚,溫暖勝過大漠常年的寒冽。

征戰西北,是他圓了父親的夢,也是他為自已爭得一條路。

其實剛到西北,他怎麼會適應那裡的環境,甚至他為家業,隱受打壓,從先鋒做起,步步如履薄冰走到今日。

後來,段歸帆的父親身為主將,幾年後年老回朝,因著宋氏的背景和宋翊留下的宋家軍的威望,眾將推舉了宋景,他才得以能放手施展。

謝修澤與他不同,他是從小兵拼命升任到他身邊的,不明白他一個富家子弟既然有了聖上的洪恩庇護,為什麼偏跑到邊疆來。

“為了爭一口氣。”

“為了宋家的氣節嗎?我聽說過你父親宋翊。戰死沙場,便是我們武將最高的榮譽。”

宋景沒有應承。

首先他要的一口氣是要活著,他一定要活著。

可惜那一日的事情,他只記得荒漠的篝火和對生存的掙扎,看完那些信,再看一旁的那一尊青鸞鳥像。

宋景已確定,自已曾無比堅定地愛過華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