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恰是黃昏。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如此,黃昏亦如此。
李長生躺在匯賓客棧最大、最柔軟的床上,身邊躺著的正是昨日為他繫上紅絲帶的雲娘。
雲娘一絲不掛,如一塊純白柔軟的麵糰,趴在李長生的胸膛,臉頰還殘留著昨夜未散的潮紅。
李長生睜眼,看向身旁睡熟的雲娘,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皺眉不是發愁,也不是無奈,而是在惋惜,惋惜如此一個美人竟然淪落紅塵,惋惜如此良辰美景,屋外竟是那麼吵鬧。
——他實在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突然,屋外健馬驚嘶,馬蹄急切,只聽“砰”的一聲,駿馬前蹄飛揚是直接踢開了李長生的房門。
與此同時,他懷裡的雲娘驟起,一招指打七星,是瞬間便封住了李長生周身七處大穴。
馬上那大漢見狀凌空而起,整個人如一隻大鵬鳥一般,直接撲到了李長生身旁。
李長生看向大漢,臉上並不驚慌,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出門。”
大漢一愣,皺眉問道:“為什麼。”
李長生笑道:“因為像你這樣的人出門容易嚇哭孩子。”
那大漢仰頭哈哈大笑,滿腮的鬍鬚隨著抖動,臉上兩道從眉角裂到嘴角的鮮紅刀疤如蜈蚣般扭動著,煞是可怖。
“只可惜,現在要哭的不是孩子,而是你。”他這般說著,一把攬過雲娘。
雲娘渾身赤裸,雪白的肌膚,玲瓏的胸脯,修長結實的大腿,是一覽無餘。
李長生搖了搖頭:“可惜,可惜。”
雲娘媚笑道:“可惜什麼?”
李長生道:“你這麼美的女子竟然和這麼醜陋的男人在一起,我實在是為你惋惜。”
雲娘痴痴笑著:“他是醜了些,但總比一個死人好得多,這男人只有活著才有個鳥用,不是嗎?”
她浪笑著,一隻手已攬過那大漢的脖頸。
李長生道:“難道我今天就要死了?”
雲娘道:“沒錯。”
李長生道:“我為什麼要死了。”
雲娘答道:“因為望舒要你死。”
“望舒為什麼要我死?”
“因為你抓了方應難,他是望舒的人,沒有可以抓望舒的人。”
李長生點了點頭,臉上竟是沒有絲毫懼色。
“你不怕死?”雲娘皺眉道。
“怕。”李長生打了一個哈欠,“但我知道現在的我死不了。”
話音一落,他便是如彈簧一般躍了起來,接著劍光一閃,莫離已然在手。
雲娘頓時花容失色,一張嫩白的小臉眨眼便透出一股青色,冷汗亦是雨點一般落下。
“怎麼可能,我已經封住了你七處大穴,你怎麼還能動?”
李長生笑了笑道:“沒什麼不可能。”
他的笑還是很好看,但在此時此刻雲娘和那大漢眼裡,那笑簡直比黑白無常還要可怖。
“不要···”雲娘雙腿不斷抖著,像一隻受了驚的母雞,踉蹌著走向李長生,“不要殺我。”
就在她“殺”字出口之際,李長生的劍已懸在她的咽喉。
“女人說不要時最好真的是不要……”
雲娘指縫間的銀針“咣噹”落地,下巴顫抖著,腳下是再也不敢移動分毫。
那壯漢見李長生分神,剛欲拔刀,迎面卻撲來一股淡雅的花香——是茉莉的香氣。
茉莉,莫離,可這壯漢已經和這世界分離。
李長生還劍入鞘,繫上那條紅絲帶,走過雲娘身旁:“你應該慶幸你是一個女人,我不殺女人。”
雲娘冷笑:“呵,愚蠢的男人,你還是關心一下你的兄弟吧。”
青州城。
李長生一路縱馬,頂著烈日狂奔了兩日半,終於趕回了青州。
他很急,汗水已打溼了他脖頸上的紅絲帶,由鮮紅變成了暗紅。
城裡的人看見李長生都是一驚,他們驚的不是李長生縱馬,而是李長生的脖頸上竟帶著紅絲帶,因為只有他殺人時才會帶著那條紅絲帶。
他縱馬回到衙門營房,一腳踢開那房門,見著那空蕩蕩的房門,神色一怔。
“杜三、張飛飛、白凱!”他大聲呼喊著。
這三人都是他的同僚、摯友、知己,往常只要他一喊,他們便會帶著歡聲笑語一同出來,可現在,營房周圍卻是一片寂靜。
他心中有一個預感,那個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李捕頭,快跑!”一個老雜吏蹣跚著腳步趕到李長生面前,“通判下令拘你,說你殺了同僚,罪大惡極可當場撲殺。”
李長生一愣:“孫頭,這是怎麼回事?”
孫頭道:“杜三他們被人殺了,一劍封喉,驗屍的仵作說只有你才有這個本事。”
兩人正說著,屋外馬蹄急切,顯是有大批人馬向著衙門營房趕來。
“李捕頭,快走!”孫頭推著李長生向著後門走。
李長生卻是僵在原地,口中呢喃道:“我剛從濟寧府回來,我沒有時間殺人啊,我要去找通判大人。”
孫頭滿了皺紋是急地聚在了一起,道:“李捕頭,你對我有恩,我不會害你,你快走,通判大人是下了死命令的。”
他話音剛落,一眾營兵已是大門口一字排開,手中弓弩直指李長生。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李長生頂住孫頭,對這打頭的百戶喊道。
那百戶鼻子一抽,手一揚:“放箭。”
霎時間,數十支弩箭齊齊朝著李長生射來,他沒想到這群營兵竟然會不聽解釋直接放箭,愣神間,箭矢撲面而來。
“噗···”
箭矢帶出一道鮮血,迷住了李長生的眼睛,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睜睜看著老孫頭癱軟在自己懷裡。
“李捕頭,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