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之意,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可許冠華當即只有意想不到的驚訝——這小村姑還真是會做黃粱一夢,他還以為對方心知肚明,這種交好不過是玩玩而已。

“許幹事?”見他不回應,黃青萍又問了一遍。

她緊張地嚥了口唾液,水潤圓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凝視他,渾身不自然地繃緊,屏住呼吸,彷彿在等待神降的諭旨。

許冠華恍然從怔愣中回神,然後打著哈哈敷衍:“可以啊!咱不都是朋友嘛!”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黃青萍臉色白了一瞬,唇片微顫,那個被她強行壓在內心深處的懷疑重新浮出水面。

男人輕飄飄地反問:“那還能是什麼意思?”

敢於爭取的勇氣只有一次。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一盆冷水撲面而來,冰涼刺骨,黃青萍不知該如何再對他熱烈張揚地抒發自己的情感。

她強壓下臉上羞赧的熱意,走出電影院門口,去到一個隱秘的無人靜處,直接坦明:“許幹事,我們相處也有個把月了,你很久不來村裡,我都是主動去找你,而你也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所以我想知道,咱倆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許冠華對她的死纏爛打深感厭煩,似是連敷衍都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唯餘平淡地嗤笑一聲:“你覺得咱倆能是什麼關係?”

黃青萍聽出了他話裡未盡的諷意,如今到此,已是心知肚明。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傻子!甚至還不如宋豐年那混蛋眼明心淨!

“呵……”

黃青萍咬緊後槽牙,無意間瞥到拐角靠牆處露出一片灰沉沉的袖口,頓時心如死灰。

最糟糕的結局被最討厭的人看見,令她更加無地自容。如果現在面前能有一個黑咕隆咚、深不見底的大洞,保準她一下跳進去,再也不出來。

太丟臉了……

但她眼盲心不盲,雖說男歡女愛全憑自願,但若對方沒有伸出橄欖枝,她也不會死乞白賴地上趕著。

喜歡歸喜歡,可黃青萍從來不覺得強扭的瓜甜。

如果許冠華不想接觸,對她無感,大可坦明告知,及時止損對雙方都是好事。

可他沒有。甚至還將她介紹給同事朋友,並且私下裡不止一次暗示她有當“賢妻良母”的優秀品德。

雖然黃青萍不想當什麼賢妻良母,但從許冠華的角度出發,這評價或許不是一種稱讚?

她茫然了。

過去看似真心實意的甜言蜜語恐怕並非出自他的本心。

難道自己實際上就是一塊招人厭的牛皮糖?

擾人而不自知,煩人卻沾沾自喜?

黃青萍垂首,慘淡一笑:“你問得對,其實咱倆毫無關係。”

可思來想去,她依舊不認為自己是那麼討人厭的人。

女人內裡憋了一股勁兒,逼自己倔強地抬起頭,隱忍齒間的憤怒,眼眶微紅,驕傲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許幹事,從前是,以後也是。”

她有權擁有個人的尊嚴,追愛時如此,棄愛時亦如此。

“哼。”

黃青萍頭也不回地轉身,看似不屑地睥睨面前這個優柔寡斷、猶猶豫豫的男人,對其不掩鄙夷的唾棄,一如往昔張揚外放。

實際上,腳步飛快地跑開,直到周圍不見一人,她才喘著粗氣緩緩蹲下。

無人在意的冬天裡,幾滴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雪地上,寂靜無聲。

可她卻不敢用衣袖擦拭,因為這是別人的衣裳,光鮮亮麗是她借來的偽裝,所以只能用凍得發紅變粗的手指笨拙地揩去淚水,又狼狽地將鼻涕吸回鼻腔,生怕流下來凍在面上,變得更加糟糕。

她覺得自己越發像個唱大戲的花白臉小丑,在臺上拼命地摸爬滾打、賣弄本事,在臺下的觀眾來看卻格外滑稽可笑。

許冠華是在臺上耍弄她的主角,而宋豐年就是在臺下賞戲的路過看客。

黃青萍心知自己不該這般貶低自己、惡意揣度他人,然而心中噴湧而出的羞憤與悲傷卻由不得她理智下來。

“我說你咋這麼沒出息,那種爛人也值得你哭?”

高處突然傳出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嗤笑。

她抬頭仰望,是那個該死的宋豐年——高大青年利落地翻上廢棄的矮牆頭,叉開腿坐在高處散漫地晃盪著腳腕,男人背對暖陽,身後綻放出柔和四散的光暈。

黃青萍恨恨抹了一把臉,白了他一眼,絲毫不佔下風地嘲諷回去:“誰哭他了?我只為我自己而哭。”

可她的故作蠻橫在宋豐年眼裡,不過是沮喪失落時的虛張聲勢,像一隻絲毫沒有攻擊力的狼崽衝著四周胡亂攀咬,面帶兇悍地亮出自己早已被磨平的鈍爪。

宋豐年挑挑眉,冷哼道:“你有啥可哭的?你應該高興呀!早早離了這種貨色才是幸運。”

人最難做到的就是感同身受。

話雖如此,黃青萍也想過用這套道理安慰自己,但那股傷心勁兒怎麼也憋不下去,一腔熱情被辜負的陰鬱結成一團異物堵在她的喉嚨中,就連放聲大哭都被壓在了聲帶之下。

她悶不做聲,宋豐年看著鬧心,焦躁地撓了撓寸頭,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你起來,跟我走!”

黃青萍怏怏不樂:“幹嘛?”

宋豐年似乎想到了什麼,自己偷著樂卻還不對她說:“哎!你先別管,跟我走就是了,我還能把你賣了啊?”

她信不過他,轉過頭小聲地自言自語:“誰知道你會不會賣了我?”

宋豐年沒聽清,但用腳趾頭想想也不是什麼好話,索性直接拉著她往“賣了也就賣了,反正你現在也沒地兒去,回村的點兒還沒到,不如先跟著我……”

“行行行!我走,我走還不行嘛!”黃青萍拗不過他一個大男人,甩開被他拉緊的手腕,不情不願地嘟囔,“你別拉拉扯扯,被人看見多不好!”

“光天化日的能有啥不好?他們要瞎想,那是他們思想不正直!”

他嘴上這麼說,卻還是下意識看了看四周,聽話地鬆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