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陛下在裡面等您。”下了馬車,我跟在景爍的身後七拐八拐地終於在一個陰冷潮溼的牢房外停住,鼻息間除了黴味便是大牢裡嗆鼻的煙火味,我看一眼低著頭的景爍,似乎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我咬咬牙,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可是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便不容她在反悔,想到這兒,我深吸一口氣,踏進了牢房。

這個牢房和其他關押犯人的牢房有些不同,這裡格外寬敞甚至明亮些,而裡面有單獨設了鐵柵欄,而鐵柵欄外則是各式各樣流水般的刑具,這裡是審訊犯人的地方,那正中間還特意準備了給刑部大人坐的木椅子,不過今天的犯人似乎有些特別,因為坐在那刑部尚書的椅子上的人,便是當朝的九五之尊。

洛殷離一身玄色長袍似乎和這牢房的黑暗融為一體,其實這裡有窗子,不過那陽光好似特意避開了他,所以格外黑暗。他就那樣隨意地坐在椅子上,我一進去他本閉著的鳳眼突然睜了開來,一襲精明冰冷的眼神射了出來。

“醒了?”他瞄了我一眼,淡淡道,好似只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皇兄,”我顫著聲音,“楚雲錫呢?”

見他劍眉微微一蹙,我差一點便哭出聲,“皇兄……楚雲錫呢!”

昨夜額處溫熱的觸感還在提醒著我,雲錫還在他手裡,並且很有可能喪命。

“看來昨天的教訓還是沒讓你學會,不要在我面前提這三個字。”

“皇兄!”我停住了哭喊,因為我聽到那鐵柵裡傳來一陣低沉的痛呼,驀地看過去。

“雲錫哥哥!”我大驚失色,只見那封閉幽暗的牢房裡,一個大大的鐵板託著雲錫的身體,他平躺在那上面,胸部、腰部、腿部全都被牢牢地箍上了鐵環,四肢也被開啟,牢牢地用鎖鏈固定在了身體兩側。而他還穿著昨夜那席白衣,只是那白衣已經不再那麼幹淨整潔,而是佈滿塵土和血跡,那裸露在外面的面板也再無昔日的白皙,全都佈滿了傷痕,有的甚至都已經潰爛,裸露在外的面板尚且這樣,更無法想象捂在那髒兮兮的衣服裡的傷口該如何不堪入目。

雖傷痕累累,但他意識還是很清醒,只是再無活力,可見是受了皮肉之苦的刑具,還並未要了他的命。

“雲錫哥哥!”我鼻子一酸,身子一軟,緊緊抓著冰冷生了鏽的鐵柵,聲聲撕心裂肺,“雲錫哥哥!”

“洛殷離、洛殷離……”我恍地回過神,連滾帶爬地跑到他的身邊,而他冰冷的雙眸根本就沒有看我一眼,“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

“我說過,會要了他的命。”半晌,他薄唇輕吐。

“不行!不行!”我緊緊攥住他的衣袖,眼裡含著淚,拼命搖頭,“你不會的、你不會的……”

“泱兒,那麼多次,我都選擇相信了你,”他突然緊緊捏住我的下顎,輕聲道:“我一直都相信,我對你的深愛與熱情一定會留下你的心,對於楚雲錫我更是一次又一次的讓步,可你給我的答案——太讓我失望了……”

“洛殷離你醒醒吧!不是我不愛你,我們是兄妹!從來都是註定不能在一起的!”我哭喊著。

“所以你就要一次一次地拋下我,”他的眼裡除了薄情還有決絕,只是再沒有了昔日的柔情與寵溺,“洛泱,我為了留下你,甘願讓你懷著殺了我的心,我唯一一個請求就是讓你別離開我。”

“我、我不離開了!”一想到楚雲錫在那裡面躺著,我便心如刀割,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救出他,“我不跑了!你別殺他!你別殺他了!”

不過這一次他好似鐵了心,就連我他好似都不屑看我一眼。

“洛殷離!你說話啊!”我哭得簌簌發抖。

他重重地閉上了眼,凝重的臉色無不昭告著他的怒火。

“以前是我心軟,泱兒,這一次我明白了,只有斷了這個念想,你才會永生永世都不離開我……”

“什麼……”我一頓,便聽見了他擲地有聲毫不留情的聲音,“動手!”

動手?

我大驚失色,踉踉蹌蹌地跑去,幸好門沒有被鎖上,我一把便推開了門,不顧一切地撲到了雲錫的身邊,這才看清楚裡面那鐵板旁放置的東西。

幾大碗清水,和一疊和人臉差不多大的黃宣紙。

黃宣紙是比較廉價的一種紙張,簡單粗糙,皇宮裡從不用,只是民間拿來書寫的一種紙張,不過它若出現在牢房裡,就不僅僅是紙張這麼簡單了。

我從小在宮中長大,雖然父皇寵她,可我還是能道聽途說些先朝早已被廢棄了的酷刑。

而眼前的清水和黃宣紙,無不把我的思緒瞬間拉回到過去。

至於車裂、腰斬或是凌遲這樣的酷刑我都覺血腥無比,只有水刑這一刑罰讓我記憶尤深,讓犯人平躺著,頭稍微向下仰一些,然後將一張黃宣紙浸透,鋪在犯人的臉上。

那溼了的黃宣紙便像是漿糊,一層鋪上後,便再來一層,一層又一層,在犯人的臉上逐漸疊加,而那一層層溼了的黃宣紙便會像漿糊似的緊緊貼在犯人的臉上,讓他逐漸喘不過去來,在窒息的情況下犯人便會急促呼吸,所有的水便會順著口鼻進到了體內,最後犯人會因窒息而死,但與尋常溺死不同,這樣的方法更加漫長、更加痛苦、更加讓人絕望。

可是這樣的刑具如今怎麼還會出現在現朝的大牢裡?還是說——這樣的刑具從來都沒有被廢除過,只是藏在了黑暗之處,有朝一日還是會用在犯人的身上。

“水刑……”我瞪大眼,喃喃著,一把推開雲錫身邊站著的兩個太監,用刑之事卑劣陰暗,向來都是太監所做,“別碰他!滾開!都別碰他!”

本已經拿起一張黃宣紙的太監被我推倒,許是洛殷離並未有任何吩咐,他們兩個便訕訕地退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