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沒有青衣的身影,想必她應該已經出宮去了,我稍稍鬆了口氣,卻在一行人裡突然看到了芳雲。

“姑姑……”

“泱兒,”洛殷離冰冷氣息幾乎滲進我的身軀,“你又不乖了,怎麼又偷偷跑出去了?”

“陛下!”我卑微地伏在地面上渾身簌簌地抖著:“一切罪責都是我的罪!您要打要罵我都願意承受!只是、只是不要連累其他人!”

“泱兒,這中秋佳節可是無聊了?若是想出去直接和朕說就好了,怎麼無故求了旁人?”他雖輕笑著,可句句都彷彿是刀子在我的身上千刀萬剮著。

我沒有心思跟洛殷離玩什麼啞謎,只是一味地將額頭磕在地上,全身抖著、嘴唇顫著,渾身上下無不膽戰心驚。

“地上涼,別跪壞了身子,”說罷他還彎下了身子,托起已經渾身癱軟的我,在我耳邊輕聲道:“泱兒,你知道我得知你逃跑的訊息後有多心痛嗎?”

“我把你留在身邊,即便你要殺我我也在所不惜,我就是不想讓你離開我,可是你所做的一切都太讓我失望了。”薄情的話生剮著我,“這一次,我要讓你知道背叛我的代價。”

“不、不……”我嚇得幾乎失聲,拼命地搖著頭,苦苦哀求地看著他淡如止水的臉,早已是淚流滿面。

“景爍。”他一字一句,聲音冰冷無情:“動手。”

“你要做什麼?”我怔住。

“動手。”冰冷的字打在我的心頭,恍然若失之間,我明白了什麼,驚慌失措的眼眸落到了景爍身側正跪著的一排大氣不敢喘的宮人們。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除了芳雲,未央宮十數人的身體均都無力地癱軟在地,他們有的睜大雙眼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有的半張著嘴表情十分痛苦,有的則緊緊捂住脖子上汩汩流血的傷口。

一瞬間,十數人的鮮血在空中洋洋灑灑開來,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我的額頭倏地一陣溫熱。

我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魂驚膽顫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就在剛剛,景爍從腰間拔出的雪刃飛速地劃過了每個人的脖頸處,他是領侍衛內大臣,武功自然了得,僅僅一刀便精準無誤地劃過了每個人最脆弱的脖子,不費吹灰之力地要了他們的命。

我渾身僵住,顫著手摸上額頭,眼底是一片鮮紅濃稠。

瑤花閣、未央宮,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面無表情的男人,這兩所我居住過的殿宇,無人生還。

“父皇——”耳邊,響起我凌厲悲壯的慘叫聲,神志恍惚之間,我好像看到了父皇。

父皇在向我招手,臉上慈愛溫柔的笑容是我一輩子的溫柔鄉,我開心地張開了懷抱,想要再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直到父皇的身體在我面前緩緩倒下,我手裡溫熱的感覺和此時此刻我額上的感覺一模一樣。

血真的是這樣溫熱粘稠,我呆呆地看著手上的血出了神,這是未央宮宮人的血,不,是瑤花閣宮人的血——不是!是父皇、是母妃、是嬤嬤、是一切因我而死的人!

我陌生迷離地看向他,嘴裡囁嚅了許久卻說不出什麼,他的臉上彷彿也濺上了點血滴子,鮮紅的血配上他陰沉如死灰般的臉,他彷彿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奪人性命的無常,無常尚且有人情,而他的血都是冰冷的。

他的臉在我面前逐漸模糊,恍惚間我似乎都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彷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真的是瘋了,末了只感覺腳底一軟,眼前一黑,自己掛著笑容再也沒了知覺。

我想起了那個壺坊的故事,我終於知道了這個故事的起承轉合,小王子不允公主離開她,公主的身子越來越冰,小公主並不是病了,她是永遠離開了他,只是在小王子的記憶裡她只是病了一場,很快便會醒來和他永遠在一起,只是除了他所有人都知道公主不會了。

“姑姑!”不知過了多久,我緩緩睜開眼,看著熟悉的金色吊頂,身子猛地一顫,慌忙起身,便看見了守在床邊的芳雲。

“娘娘您醒了!”芳雲微微一喜,眼角卻是落寞至極。

“我睡了多長時間?”

“娘娘,您、您突然在中和門暈倒,太醫說您是心中鬱結,驚悸過度,您已經昏迷了五個時辰了。”

“五個時辰、五個時辰……”我喃喃著,緊緊抓住芳雲的手:“雲錫哥哥呢?楚雲錫呢?!”

“娘娘——”

“姑姑、姑姑!”我鼻子一酸,慌忙道:“告訴我、告訴我他在哪?洛、洛殷離把他怎麼樣了?啊?姑姑!”

“娘娘,奴婢只聽說楚二公子被下了大牢,陛下他——還沒有發落。”

“大牢……”我緩緩鬆口氣,不顧疲軟痠痛的身子,直接下了地。

“娘娘您要去哪!您需要靜養!”

我穿好了鞋,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奪門而出。

果真是睡了五個時辰,一拉開門燦爛的陽光直刺的我眼痛,未央宮安靜得很,昔日來來往往的宮人全都沒了蹤影,未央宮——昨日經歷了一場大劫。

“娘娘。”一推開門,便見著了拱手的景爍。

我一恍惚,眼前的男人,昨晚親手殺了未央宮十數人。

“洛殷離呢?”我顧不得那麼多,慌亂,“景爍,洛殷離在哪?”

“娘娘,陛下讓微臣在此等候娘娘。”

“等我?”

“請娘娘上驕吧。”

我這才看見景爍身後的兩匹馬和一個馬車。

“去,哪?”

“娘娘到了自然知道。”

“我不去,!我現在就要見洛殷離!我現在就要見他!”

“娘娘!”景爍聲音低沉,“現如今,您只有聽陛下的話才有可能保楚雲錫一命。”

雲錫哥哥?我咬了咬唇,毫不猶豫地上了景爍身後的馬車。

透過四方小巧的小窗子,我見馬車緩緩地駛出了皇宮,沿著熱鬧的長街也逐漸冷落下來,因為這條路通往的只有一個地方,那個前幾日剛去過的地方,江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