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司青顏身形如玉,手持長劍,按照記憶裡的動作練習。

熹微的光從落滿霜的柿子樹的枝丫間隙照在她身上,看起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

肖棋有些看呆了。他這個從山上下來的主子真的修成了神仙?想到這他不禁傻傻的笑。那我豈不是仙人的童子了嗎?

司青顏收了劍,擦了擦汗,換好了體面的衣袍,去主院找母親問安。她今天就要徹底解決這些問題。

進院子時,二少爺司俈在屋外站著,看見司青顏過來,臉上揚起笑容。“大哥!”

少年相貌堂堂,像春日裡的驕陽,熱烈而燦爛。看起來實在不像能幹出背後傷人的事情的人。

司青顏停下來見禮,“二弟。”

司俈說,“大哥!弟弟最近聽到了一些謠言,”他咬了咬唇,像是難以啟齒,“但我說從來沒做過,大哥會信嗎?”司俈語焉不詳,但眼神可憐兮兮的,像是一個希望得到大哥信任的乖弟弟。

司青顏冷淡地說“我自有分辨,二弟無需憂心。”你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司俈的笑容有片刻僵硬。

“還有何事?”她問,像是沒注意司俈的神情一樣。

司俈舌尖抵了抵上顎。嘶,他這個兄長有點冷漠啊他面上的笑容恢復正常,而且更燦爛了,“無事了,兄長快去問安吧,我先走了。”

司青顏點點頭。邁步進入房間。

房間裡,白煙在看著她的孩子向他請安,神情複雜。當時她一時糊塗,在雙胞胎裡的哥哥失蹤後,將青羽當做男孩子養大,謊稱當時失蹤的是女孩。

也隨著孩子越長越大,她心裡有些愧疚,有些害怕被發現的心虛,但更多的時候在想為什麼當初失蹤的不是她。

於是就在孩子七歲的時候把她送到當時欠了自己人情的老道那裡去。孩子長大了,她就給她送了絕經和改變音色的藥,卻不讓她回來,因為她怕自己再想起那個失蹤的孩子。不過現在自己又有了個孩子,就好些了。

眼看著那孩子再也找不回來,府裡的爵位不能由一個女孩子繼承,只能讓她放棄,將爵位讓給弟弟。反正侯爺也不怎麼念著這個孩子,事情本來應該很順利。可沒想到侯爺居然要給這小丫頭請封世子。

司青顏對白煙見禮,她溫柔地點頭。

“顏兒,身體好些了嗎?”她的眼睛裡有一絲傷感一閃而過,又很快地掩飾好了。

司青顏拱拱手,“已無礙。”他捕捉到了這一抹情緒。心中嘲笑,“母親,我有些事情想問。您為什麼要那麼做?”

“什麼?你竟然這麼問我,我可是你的母親,你這是在頂撞我!”

“有母親為了私心隱瞞這樣的大的秘密嗎?”

“你瘋了?”白煙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雲淡風輕,眼睛瞪的像銅鈴,伸出帶著長長的的甲片的手把下人揮退。“你們都退下,我有事情和大公子私下談。”

“母親,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不至於透過孩子才能穩住地位。你為什麼要讓我女扮男裝?”

“為什麼?你扮的不是很開心嗎?都學會覬覦你弟弟的爵位了。”白煙站起來,走到司青顏身邊,以一種很可怕的聲音說。

但這嚇不到司青顏,她凝視著白煙的眼睛,“為什麼?你不是我的母親嗎?為什麼對我沒有一絲善意?”她真的很困惑。

上一世,司青顏名聲被毀後,慶陽侯視她如汙點,白煙對他不管不問,司青顏進不了朝堂。為了得到李子期陣亡的具體訊息,只能選擇接受師妹的要求,為李程祁當幕僚。但凡她的家人多給她一點關心,她不至於有如此下場。

“哈哈哈,母親?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誰的嗎?是你同胞兄長的。你從來都沒有聽過吧?你有個哥哥。你們明明都在一個地方,可那個該死的乳母居然只偷走了我的顏兒。這麼多年,顏兒都沒有找到,一定是你剋死了你的哥哥!你是個惡毒的人,從孃胎裡就開始搶你哥哥的營養,還差點讓我死在生產裡。你出生時那麼胖,可你可憐的哥哥卻瘦瘦小小。”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對!我恨不能當初被偷走的人是你!”白煙一陣西斯底裡後,靠在靠椅上大口喘著氣。“你看看,說了這麼多,你居然還面無表情!你就是個災星!”

司青顏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我是你的親生孩子嗎?是誰給您出了這樣一個主意?”

“哈,你居然這麼懷疑,我倒寧願不是,可惜你確實是我的孩子。名叫司青羽。至於主意,當然是我自己出的。”白煙終於冷靜下來,她緩和了語氣,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孩子,你是個女孩子,不能繼承侯府,萬一陛下發現你的欺君之罪,咱慶陽侯府所有人的性命都不保啊!你乖乖的,孃親會安排好一切的。”

“不不不,”司青顏的聲音猶如上帝在審判,“母親你乖乖的,會安排好一切的人是我。”

一個枕頭被扔了出來,“滾!你這個逆子!”

離開之後,司青顏還在回想白煙的表現。

真奇怪……白煙夫人為什麼把一切都怪在了原身身上。而且,原來,司青顏是原本那個雙胞胎哥哥的名字,而府裡這麼多年,居然沒有提到過那個被偷走的原本的哥哥,現在名義上的妹妹。

思慮不得解,司青顏也沒覺得太為難。對她來說,其實無關緊要。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她又不缺愛。

但有件事情必須搞清楚,是誰偷走了雙胞胎哥哥。那個人必定知道現在的慶陽侯嫡長子是個姑娘。

“公子,該去用膳了。”一道清冽的聲音從書房門外傳來。

呂竺,也就是那個美貌侍衛,來請司青顏用早膳。

他是上一世誣陷了原主的人。記憶裡,他直接被杖斃了。

司青顏放下手裡的書,向她看去。

呂竺臉悄悄紅了。大少爺實在太好看了,而且好像真的帶著仙氣,雪色衣袍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司青顏嘴角微微勾起。這還正是個好機會啊。

“呂竺。”

“嗯?”呂竺反應過來司青顏在叫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公子有什麼吩咐?”

“多謝你救了我。”

呂竺赫然。支支吾吾的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公子。”他心裡虛啊,本來他是受命讓公子名譽受損的。

“你有什麼困難嗎?說出來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

呂竺感覺大少爺的話好像有魔力一般,讓她情不自禁的說出她的想法。

“真的嗎?”

聽到自己的話,呂竺感到很懊惱,她怎麼會說這麼失禮的話。

“母親身體很差,我擔心她可能會熬不過這個冬天。”他有些破罐子破摔,還有隱秘的期待。希望公子能幫幫他。

司青顏沒有回話。只是安靜的走著。

呂竺有些失望,但也覺得應該如此。

主子們怎麼會在意一個下人的死活?更何況還是一個無法再伺候他們的人。

“可去我那取些錢,為你母親治病。這是你救了我的報答。”

呂竺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謝謝,公子!”

母親有救啦!

緣分這東西可真是奇妙,一定意義上講,這個人是‘司青顏’的仇人。但現在卻成了她名義上的恩人。

正廳裡,慶陽侯司末坐在主座,白煙在他旁邊,下手的左邊坐了司航,司俈。右邊有一個空座。

司末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英俊瀟灑,但現在正肅著張臉,好像十分不悅。

司青顏見禮,看著她標準的禮節,司末面上才緩和了些。司青顏坐上自己的座位。一切歸於平靜。

她的位置正對著司航和司俈。

司航白白嫩嫩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軟軟糯糯地叫了聲哥哥。

哥哥長得可真好看!

司青顏笑了笑,溫和如春風。白煙警惕的盯著她,她卻絲毫像沒有注意到一樣。

司俈像是要對誰示威一樣,也跟著叫了一聲。

想著司俈也是個弟弟,司青顏也點點頭。

見此,小蘿蔔頭有點不開心,悶悶的。雙頰氣鼓鼓,眼神四處亂跑。

司青顏一陣好笑,待開飯後給他用公筷加了塊肉。

他又雨過天晴。得意地看向司俈。有意思極了。

真是個小孩子。司青顏忽略了司俈暗示性很強的眼神,用膳。

用膳完後,大家還沒走,昨晚那兩個人就被壓上來請罪。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昨晚那兩個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她並不知道現在已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青顏,你怎麼看?”

司青顏斂眉。“父親,兒子也有錯。”

此話一出飯桌上的人都看向她,連他五歲的親弟弟,也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司末又沉下臉來,正聲道:“說。”

“兒子在鼓城山學習,幾乎都忘了這些陰謀詭計。可身為侯府嫡長子,這些雕蟲小技,本不應該放在眼裡。更何況還中了計,所以說這是兒子的錯。若不是我跳進湖裡,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司末聽到那句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時心中一怒。

司青顏接著說,“這二人挑撥我們親人之間的關係,本是罪無可赦。可請父親念在兒子剛剛回府,回京的份上,能從輕處罰,讓他們將功折罪。”司青顏的話說的很漂亮。

“你的想法很對。”司末說到。他也本不想鬧大。

“但是不可行。你這樣軟弱,以後府裡的人這麼會把你放在眼裡。”司末沉聲道。但是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悄無聲息地處理人。“拖出去發賣!”

小翠和大力聽著二人的意思,是要放過自己,也沒想到輕一點的結果也是發賣。

頓時大哭,求饒。但還沒等他們爬到他們主子身邊,就被捂住嘴拖下去。

今後他們將再也無法說話,顛沛流離,前途叵測。

司青顏冷漠地看著,沒有制止。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白煙手中的絹子被緊緊抓住。她驚異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不妥吧,顏兒剛回京!侯爺你……”

司青顏搶先開口道,“他們挑撥我們親人的關係,是因為我和大家還不是很熟悉。父親,我在鼓城山的時候,一直羨慕別的孩子有母親親手求得的護身符,也有兄弟相互輔佐。如今回到家,見到父母親安好,我就滿足了。可是我聽說司俈弟弟到現在還都是在家讀書,這不利於他的成長……”

“夫人,從今天起,你就在佛堂為青顏祈福吧。至於司俈,你看你兄長多關心你,你心思太重,我會把你送到國子監歷練歷練。”司末沉聲道。他說完就走了,不給他們求情的機會。

聽到這話,白煙手裡的帕子都要攪碎了。

此時司俈還不清楚國子監的意義。以為得到了甜頭。但其實國子監很早就只有個名頭,只有些紈絝子弟在裡面。若是司俈一個不受寵侯爺的庶子進去,很快就有他的苦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