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叫他們碰上了。

空蕩蕩的山包上立著一名手執八角琉璃燈的女子,她淡定地轉過身,視線落在了聞翊宵的身上,輕巧地行了個禮:“受主神所託前來帶諸位小友離開此地,請跟我走吧。”

時鳶回頭若有所思地盯著聞翊宵思索了一番:“黃泉判官是你老相好?”

聞翊宵眨巴了下眼,連忙矢口否認:“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聽師父說我天生自帶異象,滿月宴時那位神祇曾赴過宴,我想他大抵和我阿孃是舊相識。”

懷聰挑了下眉,看向聞翊宵,神情有些詫異:“你不是孤兒嗎?”

“誰說孤兒就不能有娘了,我上山時和師妹上山的年紀差不多大,也能記事了好麼。”聞翊宵撇撇嘴,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盛寧嗤笑一聲,眉頭動了動:“你記得什麼呀,就你這記性再過幾年怕是連我們都不記得了。”

話正說著,盛寧就被推搡了一下,緊接著行簡就開了嗓:“二師兄最多記性不好,但還不至於什麼都不記得,再說了,這不還有師妹麼,你上次就只剩一口氣了都被師妹給撈了回來,二師兄這肯定也不算什麼。”

“對吧,師妹?”

少年嘿嘿一笑,灼熱的目光看的時鳶渾身不自在。

這突如其來的恭維是怎麼個事,別這麼捧她,她會驕傲的(˵¯͒〰¯͒˵)

立在亂墳之間的少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互損的,翻白眼的,打情罵俏的一個賽一個,那拿著八角琉璃燈的姑娘也看穿了他們的心思,不由垂眸一笑:“青雲宗的道長若是不肯走那小女子就先行一步了。”

“等一下!”時鳶急忙喊了一聲,轉而攤開手心,掌心中落著一個活似土豆的東西,她道,“還請仙長告訴我們這是何物,它很重要,我們還要救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女子淡定地側過身,彷彿提前知曉了時鳶一定會叫住她一般,手中的琉璃燈閃了閃,她一拂袖,時鳶掌心中的土豆就徹底變了模樣。

是留影石!

那女子淺淺一笑:“走吧,我帶你們去拜月樓。”

行簡抱著刀看著那執燈遠去的背影暗自嘀咕了聲:“嘖,這背影怎麼這麼眼熟呢。”

時鳶一扯他胳膊,拉著他往前面走,清朗的聲色與蕩動的鈴聲混合在了一起:“在黃泉渡見過,誰上輩子投胎轉世不得見她們啊。”

行簡猶豫著掙脫了時鳶的腕力,可就在時鳶怔忡的片刻他忽然變幻了手勢,一把握住了還在發愣的少女的手,掌心的溫度很快就融化了冷燥的空氣,在沒有規律的腳步聲中愈來愈平息。

風拂過樹梢,少年的愛意也自見分曉,只是他等的那個姑娘早就遺忘了一切,與初見那時一樣。

路程很短,拜月樓很快就到了。

“半月樓?不是拜月樓麼?”聞翊宵看了看樓宇上的牌匾下意識偏頭看向執燈女子,可瞅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瞅見,他只能暗自嘟囔著,“是不是走錯了?”

“沒走錯,”懷聰眉頭微挑,“前拜月後半月,咱們是在人家的後門。”

盛寧微微蹙了蹙眉心:“這荒郊野嶺的又沒什麼人,拜月樓怎會將客棧開在這兒,總不會是給鬼住的?”

時鳶陰惻惻一笑:“可不就是給鬼住的,你看這四周的鬼火,這裡以前恐怕是個大型墳場。”

鬼火本是磷和氧接觸所產生的自然現象,多出現於墓地,而這裡的鬼火如此密集又如此的多,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家客棧實際上就是建在墳場上的。

對此,時鳶是深信不疑的,這也使她本就動搖的無神論更加堅定起來。

行·師妹頭號鐵桿粉絲·簡還真就胡亂抓了把鬼火放在眼前細細盯了許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它說它曾看見一群穿著黃袍的弟子來過這兒。”

那團鬼火在行簡手裡扭著身子,張牙舞爪地大聲嚷嚷著,嘀嘀咕咕了半天沒幾個人聽懂它到底在說些什麼。

能聽懂鬼語的行簡頓感不妙趕忙放了那團鬼火,然後回眸尷尬一笑:“走吧,咱們來都來了總不能幹站在這兒不是。”

時鳶緩慢邁著步子,眸色沉了沉:“它剛剛說了什麼?”

行簡頓住腳步,握刀的手緊了緊,隨即咧嘴一笑:“它罵人呢,罵的可難聽了,我想你們不愛聽就給放了。”

“怎麼罵的?”時鳶淡定地撩起眼皮,意味深長地看著行簡,不辨情愫的聲線沉穩如水,還帶著點淡淡的鼻音。

行簡搖頭:“我不敢說,怕你掀了這塊地。”

時鳶漠然:……話說,她有這麼暴力麼,她很溫柔的,真的。

一臉茫然行簡眨巴著大眼彷彿看透了時鳶心裡在想什麼,滿臉的不信,尷尬的時鳶跺跺腳旋即揪住行簡的耳朵就往拜月樓裡闖。

聞翊宵抱著膀子撞了一下盛寧:“你有沒有覺得師妹和你家冬夏挺像的。”

本在看戲的盛寧聞言一噎,隨後他若無其事地偏過頭對懷聰道:“三師兄,二師兄剛剛說你壞話呢。”

“……”

懷聰面不改色地掏出歷神棍,往地上一頓,聲線慵懶又隨意:“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我踹你進去,二,我打你進去。”

“我能自己進去麼?”聞翊宵揉了揉下一秒就要作痛的屁股,聲若蚊蠅。

“你說呢?”懷聰一挑眉,下一秒就橫起了歷神棍,早有先見之明的聞翊宵撒腿就往樓裡衝,疾跑甩出來的風把時鳶都嚇了一大跳。

她抬眸看了看天空:“下流星雨了?”

趕緊許願。

玄門上次這樣興師動眾的還是十年前九熙城事變,四大宗門打頭陣帶領玄門百家一起端了那些煞靈的老巢。

此戰中四大宗門死傷最為慘重,但至少保住了玄門的聲譽。

易禾帶著人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薛家祖宅後面的那一片碑林,他盯著地上二十三具血肉俱全的死屍眉心微蹙:“他們已經來過這兒了。”

符融道:“這不是廢話麼,我就是從這兒爬出去的,喏,還順帶救了只兔崽子。”

兔崽子本人委屈巴巴道:“我那是被惡人給坑了,論武力,她不如我!”

“是,論智商人家略高你一籌。”冬夏一甩身前的麻花辮,一蹦一跳地就走到了那二十三具屍體中間。

她道:“借屍還魂,是道法。我想,這應該是師姐留下來的線索。”

青木環顧了一下四周,忽然喊道:“你們看,這裡一共有二十四座墓,但地上卻只有二十三具屍骨,那還有一具呢?”

“會不會是被他們帶走了?”一金袍弟子也站了出來,“秘境中的那座鬼城已經百年未現,此番現世只怕不單單是向玄門示威這麼簡單。”

鍾聿抱著棍子繞著那群死屍走了一圈,沒好沒氣地回懟道:“你當六師姐跟你們千機宮一樣會打造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啊,那麼大一具屍體帶在身上重死人了。”

張墨白尷尬一笑:“這不還有懷聰師兄麼。”

他老早就想和懷聰切磋一番了,看看到底是誰的機關術更高一籌。

冬夏盯著地上的屍體若有所思道:“師姐向來算無遺策,凡事都會留後手,可能還是我們太笨了沒能理解師姐的用意。”

言罷,符融甩袖一笑:“很好,回去加課業。”

玄門眾人呆愣在原地,都在思考時鳶留下來的線索到底是什麼,唯有易禾一人盯著其中一座墓默不作聲,很快,他抖了抖袖子,二話不說就一掌掀翻了墓裡的棺材板。

正在午睡的大爺被嚇了一跳,他扯著被子驚惶地看著幾十雙大眼睛,嘴唇動了動:“又來一群刨墳的缺德鬼。”

他們不是真缺德,而是沒有道德情操,尤其是青雲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