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時,看著僅容一人透過的羊腸小道,顧煊下意識地就想將人背起來。

他蹲了下來,“上來。”

餘嬈嬈在他的後背處拍了拍,好笑道,“不必如此,我自己又不是沒有腿?”

雖說這小路窄了些,可四周的雜草並不高,也不是什麼扎人的荊棘之類。

她可以自己走。

顧煊想了想,從身上扯了自己的腰上的繩子下來,仔細地綁在她的手上。

“三更半夜,還是要小心些。”顧煊一邊綁一邊笑著道。

在成功將兩人的手綁在一起後,他這才站直了身子。

“煊哥哥笑什麼?”餘嬈嬈抬頭,就見他嘴角合不攏的笑意。

“看見嬈嬈就想笑。”顧煊脫口而出。

他說的坦坦蕩蕩,絲毫沒有半分羞澀,而是帶著毫不掩飾的寵溺,“走吧。”

原本來看劉氏這件事,是她一時興起。

在來到山腳下時,她就多了些後悔……她不太想面對前世的那些東西了。

她甚至已經確定,劉氏現在待的院子裡,實際上就是她前世躺了七年的院子。

這讓她心裡湧上了一些說不出來的複雜。

可走在前面的煊哥哥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又讓她多了安全感。

自己的命運軌跡早已改變。

她的,煊哥哥的,祖母。

而餘嬋和劉氏,還有三皇子,都不會有好下場。

爹孃若是回來,定不會像前世那般為了自己叛變,他們一家人可以好好地相聚生活在一起。

上山的路也有一段距離,兩人走了約大半個時辰。

好在之前是顧煊親自將劉氏送來的,所以他對這邊的路還有印象。

兩人在一破舊院子處停了下來。

院子的兩扇破木門已經搖搖欲墜,門上連把正經的鎖都沒有,只孤孤單單抵著一個棍子。

顧煊伸手一推,門晃動了兩下後,棍子應聲倒在了地上。

餘嬈嬈跟著他進去。

她在院子裡駐足,望著院角處的那棵大槐樹出神兒,頭開始嗡嗡作響。

她知道不該來的,可心裡總有一股憤恨的感覺引著自己。

讓她來看看劉氏的下場。

似乎來一趟,她才會解了前世有關於自己的怨恨。

顧煊的目光隨著她看向槐樹,又落在她的小臉上,心裡忽然疼痛的厲害。

他有一種直覺。

嬈嬈似乎認識這裡。

除了當年剛到嬈嬈身邊時,她會時不時表現出一種老成的感覺之外,其他時候已經沒再出現過了。

她這幾年在賢郡王府裡,過得輕快。

“你認識這。”顧煊開口說了一句。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堅定,他輕輕捂住了嬈嬈的眼睛,“還進去看劉氏嗎?”

“蛇娘和明淨大師有訊息了嗎?”餘嬈嬈提及了一個不相關的話題。

在三年前他們離開後,就像是石子沉入大海,竟再也沒了幾人的訊息。

在離開前,蛇娘跟她說也就一年左右就回來。

可直到現在,連半個人影都見不到,哪怕是一封信都沒有寫回來過。

“沒有。”顧煊輕聲回應,“有師父在,他們也不會有事的。”

他知道。

定是嬈嬈的思緒從眼前的大槐樹上,想到了夢裡的一些東西,又從夢裡想到了餘嬋,再有了三皇子,江家,江元越,再有了明淨大師,蛇娘。

“說不定過段時間他們就回來了。”顧煊又道。

餘嬈嬈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眼睛彎了彎,一顆眼淚順著滑落下來,正好滴到顧煊的手上。

顧煊將她摟了摟,“回家?”

在他看來,哪怕劉氏在屋裡,見不見又有什麼關係。

怕是劉氏在嬈嬈的夢裡,對嬈嬈有過許多傷害,而他不想讓嬈嬈再去回想那些。

“回家做什麼,來都來了。”餘嬈嬈搖頭。

就在這時,屋裡忽然傳來了吱吱呀呀床板的動靜,又隨著沙啞的嘶叫聲。

若是細聽的話,就聽在其中聽到餘嬈嬈的名字。

餘嬈嬈輕笑了聲,抬步往屋裡走去。

若是在院子裡還能感到微風清透的話,那靠近屋門處就漸漸有異味入鼻,讓人有了種難聞欲嘔的感覺。

顧煊再次看了旁邊的小姑娘一眼。

餘嬈嬈臉色不變地往裡走。

屋門是半掩的,她抬腿一踢,門便發出吱呀呀的怪叫聲,往後面倒了過去。

顧煊想了想,點起了個火摺子。

“餘……賤人。”劉氏半倚在床邊,笑的赫赫滲人,“你還是來了。”

藉著火摺子的微弱亮光,並看不清床上人的清晰模樣。

可劉氏此時蓬頭散發,瘦削如柴,被鐵繩綁在床上,尤其惡鬼一般。

餘嬈嬈拿著顧煊的手,直接將火摺子吹滅。

她不想看到劉氏現在的樣子。

“大伯母。”餘嬈嬈想了想開口,“在這裡待著的日子,你可喜歡?”

話音落下,床板子便又發出了吱吱作響的聲音。

劉氏用力捶打了一番,又卸了力。

她嘿嘿笑了起來,整個身子胡亂搖擺,半晌才停下,“這種日子……”

“果然是你。”劉氏啞著出聲,“果然是你。”

是她將自己關在這種破地方的。

是她!

幾乎是一瞬間,劉氏的心裡怒火焚燒,這幾年的絕望匯聚一出,嘴裡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嘶吼。

顧煊下意識地將小姑娘護在了身後。

“是我呀。”餘嬈嬈輕笑了一聲。

劉氏愣愣地看著她,像是等著她說話,可卻見她不再開口。

劉氏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掙扎著問,“嬋兒呢?嬋兒去哪裡了?”

“大姐姐啊。”餘嬈嬈想了想,倒是沒有瞞她,“大姐姐去三皇子身邊了,算是大伯母期待的。”

去三皇子身邊了……

劉氏又赫赫笑了幾聲,連說了好幾回的好。

餘嬈嬈輕聲道,“可據我所知,大姐姐在三皇子身邊日子過得不錯,但她也沒有找一找大伯母,可能是大家都以為大伯母死了吧。”

“嬋兒過的好……嬋兒過得好……嬋兒……”劉氏的聲音愈發低了下去。

她嗚嗚地哭了起來。

餘嬈嬈站在那處看著她,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劉氏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她一點都沒有可憐。

但這個地方,終究是讓她透不過氣。

餘嬈嬈想了想,“大伯母放心,大姐姐那邊,我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說不定有一日,我會讓大姐姐來陪大伯母。”

劉氏的哭聲一頓。

餘嬈嬈轉身走到門口時,又停了下來,“如今我是賢郡王妃,大姐姐雖跟了三皇子,可我聽著連個侍妾都不如的,還有大伯母擔憂的大伯父,如今大伯父又得了兩個兒子,日子美滿的很。”

她自然清楚劉氏在意什麼。

無非就是她,餘嬋和餘正牧的後代而已。

劉氏有多希望餘嬋出息,就有多希望她餘嬈嬈悲慘,如今反過來,對她……呵呵。

想必日後在這裡待著,也不必整日胡思亂想了。

畢竟她需要等著餘嬋也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