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彆著急,很快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說完她又從襯衣的內襯口袋裡掏出一張張照片。
麥斯卡掃了一眼,她認出照片上的她。
“這個人我認識。”麥斯卡如實地說。
“我今天就是要和你談談她的事情,據說她從你這裡出去之後回家和她父親大吵一架,離家出走發生了事故,目前人在醫院,而他的父親也就是剛才那個照片上的人,在她離家出走後的第二天就割腕自殺了。”
麥斯卡聽到這裡無疑用上任何的心理諮詢技術都控制不住她要驚叫的慾望,儘管作為一名心理諮詢師已經見多識廣,也無法抵擋這種衝擊力帶給他的恐懼。好在多年的修煉,讓她強制地壓制了下去,此時她的心口,彷彿壓著一個巨大的氣團,只要輕輕地一戳就會破裂。
“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感謝你,順便希望你也能讓我見見我的兒子。”
而她說的那個男人叫格桑。
是前幾個月來找我做諮詢的,一個叫格格女孩的父親,諮詢期間,他還陪格格來過工作室。
如今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無論此時她有多麼的震驚和恐慌,都不能先自亂陣腳,都要堅持下去,這不但是關係到人的生命,更是關係到她工作室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聲譽。
她沉默了幾秒鐘,緩了緩心情,說“你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拆散他們父女關係的老奶奶?”
“他們是這樣叫得我的嗎,看來我確實不太討他們父女的喜歡。”
說完她著重地又介紹了一遍自己:“我叫宋愛國。”
“好的,宋愛國。”
我不接受你對我的感謝,而且這個感謝是建立在別人用生命作為代價與父女關係破裂的前提下的。
“至於你想知道怎麼樣才能見到你的兒子,我建議我們可以嘗試一下心理學的一個療法。”
“催眠是嗎。”宋愛國直接地問道。
“沒錯,使用催眠術,可以帶你重回從前。”
“所以你是不願意告訴我,你是用了什麼辦法導致他們父女的關係這樣的是嗎。”
“是的,我們諮詢師有保密協議。”
“他都血染遍地了,你還保密協議,我就是想知道而已。”
麥斯卡出於職業的素養,在心中做了一番建設,開口說:“我們沒有權利洩露來訪者的任何資訊,除非是有司法機構要求調查,但是儘管是司法機構,也要出具調查令才可以。”
“而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來訪者,而且跟這個案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我不能把另一個來訪者的資料告訴你,保密原則與保密例外我是分得清楚的。”這是我們這個行業的職業操守。
“我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一個成熟的男性放棄自己的生命,捨棄妻兒,心理學有如此大的威力,這個是我一直想要做,卻沒有做到的。”
麥斯卡說:“請停止你不缺實際和一切的幻想,如果你確實有疑問,可以用自己的辦法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自己什麼樣的辦法?”
麥斯卡說:“你可以去醫院問問格桑的女兒。”
宋愛國有些氣急地說:“你覺得一直以來被認為是敵人的人,他會好心地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嗎?”
“你們的關係,我雖然大致了的瞭解了一些,但是因為牽扯到已經逝去的人,我不做任何的評論,但是我想如果你肯心平氣和地去關心一下你在乎的事情,也許結果就不一樣了。”
“你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說了?”
麥斯卡堅決地說:“是。”
“如果你今天就是想要一個答案的,我可以很確切地告訴你,不可能,如果你是想要做催眠治療的 ,我們可以立馬就開始。”
麥斯卡站起身來,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沙發桌子,走到房間的窗戶邊上向外眺望,試圖讓自己渾濁的腦子,清醒一番。
不承想她的這一舉動讓本來有些尖銳的宋愛國態度緩和了一些:“你應該確實聽過他們談論我吧。”
“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是個很惡毒老太太的,一心地想要拆散別人完美的家庭。”
麥斯卡緩和了一下情緒,意識到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說不是這樣的吧,顯然之前有人並不是這樣告訴她的,說是這樣的吧,現在本人就在面前。於是她迂迴了一下:“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以退為進,避重就輕,這是一個好問題,也是一個試探。
宋愛國似乎也陷入了麥斯卡的提問中:“事情很複雜,並不是他們認為的那樣,我只是想要滿足我兒子的遺願或者讓他們兌現承諾罷了。”
宋愛國的言談中有了一絲的鬆動。
“你很孤獨!”
宋愛國聽見這話,突然從進諮詢室到現在緊繃的神情鬆懈了下來。
“你很犀利,年紀這麼輕,認識到是挺深的。”
這句話算是對麥斯卡職業的認同與那句話的回應。
“我年紀輕,但是不代表我的閱歷就少,其實我已經很老了。”
這話讓宋愛國聽起來有一種想笑的衝動,她也確實這樣做了。
“你在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面前說自己很老。”
心理諮詢師一個每天都會見到形形色色的人的職業,我說的年齡不一定是生理上的年齡,而是心理上的。
“好,我認同,你的這個說法,老太太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見過呢?”
“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我還是知道的,為人處世,誠信佔首位的。”
“一個忘恩負義、虛情假意的人,不值得我兒子的付出。”這句話充滿了憤怒。
“我也不探究他們是怎麼看待我的了,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們這麼多年有沒有悔過之心。”
“你的問題,我剛才已經回覆你了。”麥斯卡站起身來,用一種送客出門的姿勢。
“小姑娘,不能趕走你的來訪者吧,我進來之前可是看見了你們貼在牆上的工作守則。”
“我現在是你的來訪者。”
“你不是。”
“之前不是,現在是了。”
宋愛國穩穩當當地坐在諮詢椅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麥斯卡緩了緩,壓制住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禮貌而平和地說:“那好,既然你現在是我的來訪者,那麼我們就來談談你剛才提出的問題。”
“首先,關於你提到的悔過之心,我認為這是每個人都會自己去反思和體會的問題。別人的看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內心的感受。”
“其次,你所說的誠信,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無論在任何時候,我們都應該堅守誠信,不做違背道德的事情。”
“最後,關於忘恩負義和虛情假意,我想說,這世界上的事情並非黑即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我們不能簡單地給他們貼上標籤,尤其是感情的事情,並未是當事人,無法確切地體會到他們的真實感受。”
“當然,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和憤怒,但是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失去了該有的理智。”
“我想,你兒子當初也是這樣想的吧。”
一番淺顯易懂的話,並非之前宋愛國不理解或者不通透,而是一直以來她都活在逝去兒子的悲傷中,她的自責與不放過,是支撐他走這麼多難的精神支柱。
“你想用你來做諮詢這樣的方式,探尋到這麼多年了的一個真相,我是不會上當的,我也勸你打消念頭,心理諮詢師的警覺性很高,而且原則性也強。”
“你很好,我突然有了想與你談下去的慾望。”
“樂意之至。”麥斯卡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
“剛給你看的照片,你大概也知道我兒子有多優秀了,他們是一起可以並肩作戰的戰友。”
“他肩膀上的每一個肩章都代表著那是他一次又一次槍林彈雨用生命換回來的。”
“他們曾經約定,待任務執行完成後,申請調離去別的偏遠地方為祖國發光發熱。”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那麼戲劇化,年輕人總是把事情想象得太簡單了,以為只要我願意,你願意就可以達成願望。”
“之後他們又一起經歷了大大小小的不少的任務,每一次都配合得非常完美,他們的呼聲在隊裡也越來越高。”
“而他們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每日形影不離的兩人,終是抵擋不住外界傳的閒言碎語,正在這時他們又一次地去執行任務了。這次出發前,誰都不知道即將面臨的是什麼。”
“可是也正是這次的任務,讓我兒子明白了他的心意,那次任務,我的兒子和他一起陷入了敵人的陷阱,生存的機會只有一次,我兒子為了讓他先走,自己放棄了可能生存的機會。”
“當他陷入困境時,我的兒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為他犧牲。這次任務,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深厚,也更加明白彼此的信任和依賴。”
“任務結束後,我的兒子向他表達了心意,希望他們能在戰場上相互扶持,共同為祖國和人民貢獻力量。然而,命運卻再次作弄他們。”
“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他們所在的隊伍遭遇了敵軍的伏擊,戰鬥異常激烈。我的兒子為了保護他,不顧自身安危衝到前線。”
“在那場戰鬥中,我的兒子英勇無畏,多次擊退敵人的進攻,但他也因此陷入了危險的境地。當他們被困在一片廢墟中時,我的兒子緊緊抓住他的手,告訴他: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但請你記住,我會永遠守護你。”
“是的,他又把生存的機會留給了他,這也可能是我從小教育的他,是我把他教育得太好了。”
宋愛國雙手掩面,嗚嗚嗚地痛哭起來。
在諮詢室裡痛哭,並非不常見,相反反而是經常可以見到。人類抒發情感的方式單一又直接。
麥斯卡靜靜地陪伴在這位風前殘燭的老人,此時此刻讓她盡情地發洩自己的情緒。
“可是,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宋愛國咬牙切齒痛恨恨恨地說。
“他倒好。如約按隊裡的安排光榮地退伍,而且不到一年娶妻生子,家庭美滿。”
“哈哈,他家庭美滿,那我的兒子算什麼,他佯裝不願意裝一下麼,退隊就成家立業。”
“這世間事並非黑白對錯,強求不得。可是當初是他親口給我兒希望,在他人都沒的時候,卻失信於人,你說這公平嗎?”宋愛國厲聲地質問著麥斯卡。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陰陽兩隔。”麥斯卡也在今日抒情了一番。
“但也並非死的人才痛苦,有時活著的人更是痛苦,整日地活在回憶中。”
“所以,他不遵守,那我看來守候,他們不心疼我來心疼,我的兒子還那麼年輕,人卻沒有,好歹他還有條生命不是嗎。”
故事聽到這裡,其實大致的麥斯卡也都明白了,只不過在諮詢室裡她是一名合格的心理諮詢師,而出了這個房間,她自己首先是一個平凡的人,長時間的端坐與對話,消耗了不少精力。
這讓她有些疲倦,而且也疲於應付這位難纏的老太太。
她很想在心中大吼一聲,事情不是這樣的,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並非事實,這麼多年痛苦的人其實不止你一個。
“你難道沒有發現格格與格桑長得並不是特別像什麼。”
“你是說……”
“你是說.......”
宋愛國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揮舞著手臂,好似這麼多的年的執念終於在這一刻達成了願望一般。以上純粹是麥斯卡幻想,如果她真的要這麼說的話,可能諮詢室下一秒就要關門大吉了。
這樣行為也在提醒著她,今天她的精力已經達到極限了,這幻覺都出現了。
不過,雖不能明確地告知宋愛國具體事情的真相,但是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的,比如格桑,比如格格或者格桑現在的妻子。
麥斯卡堅信,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