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隆中懟

見狀，為首白衣男子連忙作揖行禮道：“晚輩蕭珩，見過上仙，這位是晚輩的隨從，李長庚，一月前也與上仙見過。”

“長庚，見過上仙。”青衣男子同樣拱手躬身道。

“無需多禮，本尊雲遊世間，早已自由散漫慣了，不必拘泥於這些人間禮儀，從心便好，二位的來意，劣徒先前便已轉告於我，入門一敘吧。”

倆人再度謝過，隨洛竹一同步入院中。

“這小子不穿玄袍時的樣子，還是挺好看的嘛~”珞一跟在最後邊樂呵呵的瞧著，內心暗暗吐槽道。

進了門後，蕭珩這才切身感受到，何為“自由散漫慣了”，在門外時，他還以為這扇門牌般的建築是山門，可如今進了門後才發現，這孤零零的一扇，原來就是院門……

連院牆都沒有，這位仙人的自由…也的確可見一斑了……

“珞一，上茶。”

“哦 ᗜ‸ᗜ”珞一不情不願道。

待珞一將三盞茶與茶點統統上齊後，正準備轉身離開，洛竹卻淡笑著將她一把拉過來並擁入懷中，隨後便將其緊靠在自己身旁，與蕭珩葉長庚隔桌而坐，雙方互成二二之勢。

一路行來，蕭珩有注意到，房間內與庭院中有不少物件，都是自己上兩次來拜訪時相送的，例如置物架上的那盆盆景，書案上的書墨與宣紙，以及幾套精緻的茶具與銅鏡等等，內心頓生喜悅。

“二位送來的歉禮本尊已收到，有心了。”洛竹小口抿著茶水緩緩道。

倆人送來的東西雖都算不上貴重，卻都是些生活中擁有時存在感不強，沒有時卻極其膈應人的小物件，放在儲物戒中會嫌棄佔空間，而且也不見得會拿出來用幾次，可每次遊歷到一個新地方，專程去置辦又得花上好半天。

洛竹看著這本就氣宇軒昂的倆人，不自覺間便覺得又順眼了幾分，但同時又不免心生好奇，如此細緻的倆人，身旁又怎會帶著那般跋扈的隨從。

“哪裡哪裡，都是晚輩應該的，還得感謝您寬宏大量。”

“寒暄的話便免了，二位，直接開門見山吧。”

“如此，晚輩便不繞圈子。”蕭珩忽行大禮道：“晚輩欲請仙人出山，助晚輩一臂之力，扶大廈將傾，開百世太平！”

“你好歹貴為一國人皇，怎能如此！快快請起。”洛竹不免皺了皺眉：“細細道來。”

“上仙您還記得一月前與晚輩的初次相遇？當日，鎮南將軍意圖謀反，率部直逼皇宮，還策反了半數禁軍統領，與剩餘半數禁軍激烈交鋒，傷亡慘重，前朝餘忠韓老將軍冒死護送我等出宮避難，彼時，晚輩一行已與追兵明暗交鋒了十餘次，緊接著又偶遇了您。”

“這是您那日贈予晚輩的防身之物，多謝您當日出手相助。”語罷，蕭珩將那日洛竹送出去的護心鏡雙手奉上。

“鎮南將軍謀反？那其餘三位將軍呢？”珞一見師父端茶陷入了沉默，接過話茬道。

“西將軍老矣，據傳早已病至牛蟻不分，東將軍府邸離皇宮最遠，待他率部趕來時，一切已塵埃落定，況且他早已是太后心腹，恐怕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至於北將軍，韓老正是……”

“你這皇朝挺亂啊……”珞一不禁脫口而出道，且由於是脫口而出，便很難不讓人理解為幸災樂禍。

“你！”一旁一直未曾說話的葉長庚憤怒道。

“珞一！不得無禮。”洛竹放下茶杯，掌心向內輕輕敲了敲珞一的腦門道。

蕭珩揮了揮手，淺嘆了口氣道：“罷了，珞一小姐並未言過，這皇朝病到了何種程度，晚輩自是最為清楚……”

“所以呢，你在做什麼？”珞一再度詰問道。

蕭珩被嗆得咳了咳：“珞一小姐有所不知，大梁，從前也經歷過一段輝煌時刻……那時還是父親在位。先帝之驍勇，縱使放眼整個東域，哪怕是那幾個大王朝的國君，也得敬讓三分。

先帝在位近百年，國內安居樂業、軍民一心，國外萬國來朝，遣來和親的公主不勝列舉，家母，也即當今太后……也是那時嫁入的……

而今……天災人禍齊聚，恐社稷危矣！晚輩願傾盡所有！懇求上仙能出山相助。”

“說了這麼多，不更加襯出你的無能麼……況且就算是那先帝，也未見得就是明君，窮兵黷武，好戰必亡！”珞一語出驚人道。

“你！”當面辱其父母，視為大不敬，縱使隨和如蕭珩，自然也會被激得面紅耳赤。

這次洛竹默默看了看珞一，沒作任何反應。

“你什麼你？讓我猜猜，而今國內，恐怕百業凋敝，百姓衣不蔽體，白銀黃金靈石等錢幣大量外流、債臺高築，且國外群敵環伺，朝堂之上外戚當道，黨爭、政變不斷，我可有一點說錯？”珞一說話如放水道。

似是被珞一戳中了痛處，而且在蕭珩看來，最為離譜之處，是珞一的確每一點都沒說錯，甚至有幾點，連他都還未意識到，而經珞一這麼一點撥，立馬便反應了過來，才理清楚二者之間原來有必然的因果聯絡。

因此，蕭珩雖被激得滿臉通紅，卻依舊只是默不作聲，好半晌後，才緩緩地，甚至帶著幾分咬牙切齒道：“珞一小姐還真是料事如神。”

珞一不過呵呵一笑，這就是先進千餘年的文明在認知上的壓制，在前世，這些被統稱為常識，就連初中生都能信手拈來。

可還有一句俗話說，提出問題往往比解決問題要簡單得多。

“珞一小姐既如此料事如神，又有何高見呢？”蕭珩企圖扳回一成道。

然而，珞一卻道出了那句通用名言：

“我為何要幫你？”

“既打算袖手旁觀，又為何無故辱人父母！”

珞一仍舊是一臉平靜，呵呵一笑道：“就事論事罷了，不上升到任何個人層面，況且，這你就受不了了？大的還在後頭呢，屆時，你可知，百姓們又將會如何罵你？”

原本面紅耳赤的蕭珩，又再度偃旗息鼓。

“先帝早亡，吾七歲時便繼位，自此便再難踏出宮中半步，直至弱冠後，太后才將大權讓位於我——”

“你那敵國公主母親能放你出宮才來了怪了。”珞一打斷道：“百姓們可不會罵你，因為你的薄面甚至不如一口饃！”

……

四座皆陷入了沉默，也給予時間給各自冷靜。

“此事牽扯太大，本尊只是雲遊途經此地，諸般因果，不願加身，恕難從命。更何況，道統自有道統的規矩，上界之人，不便干涉凡間之事，更無權左右一國之興衰，兩位，請回吧。”

正當倆人心灰意冷之際，洛竹卻又轉而道：“不過，我這徒兒卻不同，二位若能說動她，想必對現狀也能有所幫助。”

語罷，蕭珩那轉為灰色的眼瞳中，又再度燃起了一絲希冀。

他雖不明白，自己曾何處得罪過這位珞一小姐，否則她又怎會處處與自己作對。

但不過，此人雖刻薄，卻處處關切民心，且所言所道，皆一語中的、料事如神，才識與眼界，皆不似尋常女子，也難怪能常伴仙人身側。如若能請其出山，除了能疏通這一抹仙緣、這一層關係外，興許的確能改善現狀。

可蕭珩看著她，就彷彿看著一塊頑石，而且渾身是刺，苦於連下手之處都沒有。

正當蕭珩左右為難之時，珞一反倒自己開了口：

“依你方才所言，天災人禍齊至，我想聽聽，你又該如何解決呢？”

蕭珩見可算有了自己說話的機會，而且還是關鍵性回答，頓時露出一副畢業答辯會上大學生的模樣：

“其一，先穩住各地災情，開倉放糧，各地知府當以身作則，親臨一線；其二，開源節流，削減官員俸祿；其三，查抄貪官汙吏家產，其四，便是嚴厲懲治那些乘機大發國難財的商賈！”

“嗯。”珞一默默點了點頭。

“出發點是好的……”

“不過建議你先別出發。”

通篇講的都是方法論，閉口不談，亦或是他壓根就不會如何推進、如何實施，空有一腔熱忱，珞一甚至都有些不屑於去糾正他。

“我位高權重的人皇陛下，建議你有在此閒談的功夫、有這求仙拜佛的心思，不如先下到百姓當中去，去到你口中遭受‘天災人禍’最嚴重的地方去。

去看看哪個糧倉，還放得出一粒粟米，而且最好還是如今天這樣，得偷偷地溜出宮，偷偷地去視察，否則你便會發現去一間，便失火一間。

尤其要看看，何為‘百里無人際，千里無雞鳴’，去見見何為‘觀音土’，‘人相食’。不知將你給分了，又夠吃幾頓。”

語罷，珞一冷眼旁觀著蕭珩眼中僅存的那縷火光，一點點的黯淡下去，如一個想為眾人捧起火焰的孩童，卻又漸漸湮滅於風雪之中。

“你多少歲了？”洛竹忽而問道。

蕭珩死氣沉沉的抬起頭：“今已二十有六。”

“此番年紀，便能有天樞八階、天樞七階，修煉倒是刻苦，不錯。”

“回去吧，本尊雖無法親自給予幫助，但送兩位一場道途上的造化，為突破天璇夯實根基，還是做得到的。亂世之中，還是得以自身實力為基礎。”

“謝過上仙。”只是蕭珩幾乎高興不起來。